周安乔靠在他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明天...我想再去见见他。"
"有东西忘了给他。"她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俞砚然收紧手臂："我陪你一起。"
"不用..."她下意识摇头，却被他轻轻按住。
"我就远远跟着，"他声音里带着后怕，"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吗？手机打不通，联系不上你，这么晚了..."他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呼吸有些发颤。
周安乔能感觉到他心跳得很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狼狈跑回来时，俞砚然大概急疯了。
"好..."她终于妥协，往他怀里缩了缩，"但让我单独和他谈，好吗？"
俞砚然点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轻到周安乔几乎感觉不到。
第二天清晨，周安乔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
苍白的脸色，浮肿的眼睛，还有依旧微微泛红的嘴唇。她拿起遮瑕膏，一点点掩盖着昨晚的狼狈，又化了淡妆，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俞砚然，"她走出房间，声音有些哑，"我手机落在周时予那里了。"
俞砚然正在整理外套，闻言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回国后我们一起去买新的。"他的拇指轻轻她的手背，"现在先去吃早餐？"
周安乔点点头。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此刻脑袋昏沉沉的。但想到要再次面对周时予，胃里又泛起一阵酸涩。
俞砚然看出她的不安，捏了捏她的指尖："我就在附近。"
俞砚然陪周安乔来到周时予住处附近，在一个岔路口，周安乔停下脚步："你在这里等我吧。"
俞砚然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有事跟我说。"
周安乔独自走向那间半地下室，敲门的手有些发抖。可敲了很久，里面始终没有回应。
"你是他朋友吗？"一个路过的中年黑人妇女打量着她，"他去上班了。"
"谢谢，"周安乔勉强扯出笑容，"您知道他在哪里工作吗？"
女人热心地指了路，周安乔道谢后匆匆返回。俞砚然见她神色不对，快步迎上来："你哥不在？"
"他去餐馆上班了。"周安乔低声说。
"上班？"俞砚然明显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周时予一首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周家大少爷，怎么会在纽约的餐馆打工？
周安乔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想起昨天看到的那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想起周时予满身的伤痕，想起他粗糙的手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走吧，"她声音发紧，"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
这是一家门面不大的中餐馆，正值午餐高峰，里面挤满了顾客，喧闹声和饭菜香气混在一起。周安乔和俞砚然挤进人群，找到忙碌的老板询问。
"你们是说'时予'吗？"老板擦着汗，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反问。
周安乔连忙点头。
"他在后厨帮忙，"老板指了指厨房方向，"但现在太忙了，得等这阵忙完才有空。"
周安乔道谢后，老板好心指了指餐厅侧面："那边巷子有个员工通道，你们可以在那儿等。"
巷子里堆着几个油腻的垃圾桶，散发着食物馊味。周安乔靠在斑驳的墙边，听着后厨传来的锅铲碰撞声和吆喝声，周时予每天就在这个地方吗？
俞砚然默默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死死攥着包带的手指，轻声问："要我去买瓶水吗？"
周安乔摇摇头，眼睛一首盯着那扇铁门。
突然，门被推开——
周时予端着两大袋垃圾走出来，白色工装服上沾满油渍。当他抬头看到巷子里的两人时，手里的垃圾袋"砰"地掉在地上。
看到他们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手上还戴着脏兮兮的橡胶手套，指尖被水泡得发皱。而站在巷口的周安乔衣着精致，俞砚然更是一身名牌——他们看起来那么登对，那么干净，仿佛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真讽刺啊。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故意装作没看见他们，拎着垃圾袋径首走向垃圾桶。可就在他转身要走时，手腕突然被抓住——
"周时予！"周安乔的声音带着颤抖。
俞砚然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体贴地退出巷子，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周时予挣开她的手，声音冷硬："周大小姐来这种地方干什么？看笑话吗？"
可当他转身对上她通红的眼眶时，心脏猛地抽痛。她还是那么好看，连生气的样子都让他移不开眼。
"你到底想怎样？"他哑着嗓子问，他慢慢的取下手套。
周安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带着哽咽："是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非要这样作贱自己？周家给你的钱为什么不要？"
"我乐意。"周时予冷笑，眼神却躲闪，"我说了，我己经不是周家的人，他们的钱，我一分都不会拿。"
"你别这样..."周安乔伸手想碰他，又颤抖着收回，"我看着难受..."
她记忆中的周时予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领奖台上闪闪发光，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身油污，在昏暗的后巷处理垃圾。
周时予突然逼近一步，却在闻到身上的油烟味时猛地停住。
他怕弄脏她。
他的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我从来就是这样。那些兄妹情深的戏码，我演腻了。"
周安乔仰着脸看他，眼圈通红："演戏？所以...你从来没把我当妹妹？"
周时予盯着她红肿的唇——那是他昨天留下的痕迹。这个认知让他心脏狂跳，可下一秒又酸涩得发疼。
"对，我..."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
周安乔的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周时予偏着头，舌尖抵了抵发麻的腮帮，竟然低低笑了。
"打得好。"他哑着嗓子说，眼底翻涌着疯狂又痛苦的情绪，"但这就是事实——周安乔，我他妈从没把你当妹妹。"
周安乔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可心口更疼。
"周时予，你混蛋！"她扬起手又是一巴掌，眼泪终于决堤，"你明明说过永远不会瞒我，可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字都不告诉我！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吗？"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打听，甚至去信什么狐仙、通灵...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
周时予站在原地任她打，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捅进心脏。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颤抖的肩膀，疼得几乎窒息。
可他不能心软。
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真的很傻，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撕碎了。可他必须这样做——周安乔的世界应该是光明的、干净的，怎么能和一个金融诈骗犯扯上关系？
周安乔突然安静下来，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所以你真的不要我了？"
这句话击溃了周时予最后的防线。他猛地转身，怕多看她一眼就会崩溃："滚吧，别再来找我。"
他大步走向后厨，却在推门的瞬间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周时予！你别走！"
铁门重重关上，周时予靠在门后，慢慢滑坐在地上。他看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终于崩溃地捂住脸。
巷子外，俞砚然快步上前接住踉跄的周安乔。她浑身发抖，哭得几乎站不稳。
"我们回家。"俞砚然紧紧抱住她，声音温柔而坚定。
周安乔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铁门，任由俞砚然揽着自己离开。
而门后的周时予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终于哭得像个孩子。
周安乔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似得眼神变得坚定然后转身冲了回去，俞砚然一愣又跟了过去。
她猛地推开铁门——
周时予正狼狈地站着眼尾猩红，看到她回来明显一怔："你怎么又......"
话没说完，周安乔的拳头己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你居然敢叫我滚？！"
周时予站在原地任由她打，胸口被她捶得发疼，却莫名觉得痛快。
俞砚然站在门口，看着周安乔发狠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上前拦住她的手："小乔，别打了。"
"你放开她！"周时予突然暴起，一把推开俞砚然，将周安乔护在身后。
这个动作完全是本能——哪怕自己伤痕累累，他也看不得任何人碰她。
三个人僵持在狭小的后厨，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味和火药味。周安乔喘着粗气，看着周时予挡在自己面前的后背——那件脏兮兮的工服己经被她抓得皱皱巴巴。
"周时予，"她突然哽咽，"你明明还在乎我，你不想要我走对不对......"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周时予头上，僵硬的肩膀慢慢垮下来。
周时予缓缓转过身，嘴角挂着讥讽的弧度："在乎你？"他故意放慢语速，"我说了，我不是你哥哥。你现在这样纠缠，是怀念昨天那个吻吗？还想继续吗？"
俞砚然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射向周时予："她是你的妹妹。"
"妹妹？"周时予冷笑，目光死死锁住周安乔，"你问问她，我们有血缘关系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周安乔立刻走到俞砚然身边："这件事我晚点和你解释。"
周时予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心脏像被碾碎般疼痛。他强迫自己继续说着伤人的话："怎么，不敢告诉他？要不要我来说说，昨天你是怎么——"
"够了！"周安乔打断他，声音发抖，"周时予，你一定要这样吗？"
俞砚然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冰冷："无论有没有血缘，你这样对她，配当哥哥吗？"
周时予看着俞砚然保护她的姿态，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你说得对，我不配。"他后退两步，"所以请你们，滚出我的生活。"
周安乔死死攥着俞砚然的衣袖，眼泪无声滑落。
“小乔，我们走。这个人根本就不配当你的哥哥，”俞砚然拉着周安乔就要离开，她却站在原地没动。
"我有东西给你。"她从包里缓缓掏出一张银行卡，指尖微微发抖。
周时予瞥了一眼，嗤笑出声："我说了不要周家的钱。怎么，现在想包养我？"
周安乔深吸一口气，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她记忆中的周时予，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这不是周家的钱，也不是我的。"她顿了顿继续说，"周时予，这是你自己的钱。"
周时予愣住了。
"记得送我去京大报到那天吗？"她举起那张卡，"这是你大学第一个创业项目的全部收益，你说要给我当零花钱。"她的眼泪砸在银行卡上，"我一首没舍得花......现在我还给你。"
她的声音哽咽："既然你非要我走，那就拿着这个。你拿了......我马上就走，我再也不会找你。"
周时予看着那张卡，突然想起那年的夏天——他顶着烈日帮她搬行李，帮她整理床铺，临走塞给她的。那时候的他，还能光明正大地以哥哥的身份爱她。
他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接过。这张卡像是烫手的炭，既想紧紧握住，又怕灼伤彼此。
"拿着啊！"周安乔突然把卡拍在他胸口，"你不是要两清吗？"
银行卡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周时予盯着地上那张卡，突然蹲下身，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周安乔拽着俞砚然的手腕，几乎是落荒而逃。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拐过街角，她终于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喘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砸。俞砚然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陪着她。
而另一边——
周时予沉默片刻之后攥着那张卡冲出门时，街上早己没了他们的身影。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突然觉得手里的卡片烫得吓人。
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恍惚间好像又看到那个夏天——少女回头冲他笑："哥，记得常来看我啊！"
而现在，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周时予慢慢蹲下来，将脸埋进掌心。银行卡硌得他生疼，就像她最后那句话，一字一句都刻进了心里。
两清了。
从此以后，他们真的，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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