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并不像未来那样生动，不像天羽认识的那个老板娘，老是耷拉着耳朵和眉毛，抽烟的样子好像谁都欠她几百万信用点。
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眼中只有绝望。
“哥哥死了，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天羽说：“你可以。”
“可是，活着好痛苦，每天挖矿很累，我坚持不下去了。”
天羽说：“可你身上这套装备老贵了，我还买了后面十多年的服务，你欠我差不多五百万信用点呢。”
小姑娘的眼中重新生起了光。
她嚎啕大哭。
“我不要当奴隶，我不要当奴隶！求求你，让我死吧！”
“喂！要吵就离远点，别打扰我做生意！”
天羽连忙把安妮抱走，“别嚎了，你有没有讨厌的人，我帮你揍他们一顿。”
这句话被她颠来倒去地说了好几遍，安妮才终于听进去，她哽咽着，问：“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被魔音贯耳的天羽点头如捣蒜。
“什么人，都可以吗？”
“对的对的。”
于是安妮往就算在城市边缘都能看见的公司大楼一指。
“我讨厌那栋楼里的人。”
天羽毫不犹豫，“了解，我的小公主。”
她把孩子往地上一放，“我去揍他们，到时候你可别哭了啊。”
然后天羽就去炸公司大楼了。
原来这栋楼在这个时候己经被炸过一次了啊，不愧是巡海游侠，真是心有灵犀。
安妮就这样被哄好了——要用一栋价值几百亿的大厦才能取悦，确实是个公主。
这段回忆可能是距离涅槃的时间比较近，细节很多，很琐碎，保存得挺好。天羽看着过去的自己在这座怪异的城市里带小孩，日子过得挺充实。
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的安妮问：“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强啊？”
天羽头也不抬，专注干饭，“少吃零食多睡觉，不要挑食，别长蛀牙。”
安妮：“你又糊弄我！”
“把青椒吃了。”
安妮目光乱飘，“啊，那个，说起来，你真的要把这间酒吧给我吗？”
天羽把头抬了起来。
于是她这才发现，她所处的位置周围，一大堆不知道什么人的身体堆叠在一起，好像还在抽搐，没死透。
“对，从今天起，这地方就是你的产业了。”
“呃，那这些……”
“你是他们的大姐头。”
安妮看了看自己营养不良导致的十西岁看起来只有十岁的身体，陷入了沉思。
天羽蹬了一脚在旁边装尸体的家伙，“喂，让你们喊大姐头听不懂吗？”
求生欲望让还能开口的人张开了被打掉了几颗牙齿的嘴。
“大，大给头……”
天羽面不改色心不跳，“听见没，他们都认的。”
安妮没有像一个青春期小孩那样被天降财富冲昏头脑——有了这样一家店，她可以不用挖矿，甚至还能养活她那个还没断奶的侄子。
“姐姐……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小小年纪的安妮深知天底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
“嗯……嗯，我要在这儿打造一个巡海游侠的据点。”
以天羽对自己的了解程度，她这个语气，这句话应该是现编的。
“巡海游侠是什么？”
“宇宙街溜子。”
“就是有飞船的混混吗？”
“差不多。”
“你也是巡海游侠？”
“对。”
“那你确实挺像混混的……”
天羽饭也不吃了，抄起手边啃完的大棒骨就往安妮的头上飞，小孩没跑成，首接甩在她的半边铁脑壳上。
“诶嘿，不疼！”
安妮撒丫子跑了。
小鸟：“这孩子贱兮兮的样子越来越像你了。”
天羽：“闭嘴。”
嗯？感觉那个时候的自己脾气不是很好啊。天羽有点疑惑，她就算每天都要忍受【毁灭】带来的剧痛，心情也没怎么被影响，怎么会脾气变差呢？
又过了些时间，记忆里的安妮长大了。
要让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大，只要喂够饭就行。
安妮长成了少女模样，她也逐渐脱离了天羽的荫蔽，真正意义上地成为了地下城区的大姐头。
但她脸上的笑容去了不少。
“我们现在做的事，真的有意义吗？”
安妮的脸上带了伤。
“昨天又有三个人退出了我们，他们说，公司治下除了没有休息之外，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他们还能活着，吃上饭。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还能为后代攒下些什么。”
“可是……天羽，我不甘心。”
“凭什么外星人可以坐在公司的高楼大厦里，享受最好的服务，而我们只能在矿场里悄无声息地死去……”
“我知道他们比我们拥有的东西多太多，他们接受过更好的教育，有富裕的家庭，工作能力也比我们强。但他们，不能连受教育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啊。”
“我们没有上升的渠道，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要在这个地方当矿工，一辈子连一张船票都买不起，更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觉得还不错！”
安妮按住额角。
天羽问：“那你觉得该怎样？”
安妮深呼吸。
“你说过，我们对于公司，就像塞得满满当当的首饰盒里，毫不起眼的一颗玻璃珠。我们是随处可见的下等人，是工具的一种……”
“可我没有你那样强大的力量，我也不可能让同伴与我一起赴死，我们……无法与公司抗衡。”
天羽说：“就算是我也不能说自己能和公司抗衡，你不会真的以为炸掉了一座公司大楼就能扳倒公司了吧。”
安妮：“……我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天羽说：“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是巡海游侠，该去巡猎了，正好最近发现了点有意思的线索……”
安妮：“……”
天羽：“舍不得吗？”
安妮没回答。
天羽：“我还为你准备了临别礼物。”
两人去了城市外面，黄沙漫天，从浑浊的天空远远地坠下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从两个星系之外，撬来的一个公司小型武器仓库。”
“什，什么？”
天羽打了个响指，“你们太弱小了，没有力量，所以我替你们把力量找来了。”
轰——巨大的沉船落了下来，激荡的尘土遮蔽视线。
安妮张大了嘴巴。
然后记忆跳转到了天羽离开那一日。
“你要走了吗？”
“嗯，帮我看好我的东西。”
天羽转身，正准备离去，听见安妮说：“……我不想忘记你，可不可以，不要删除我的记忆？”
“留下你的记忆会为你带来祸端，公司的人会抓住你。他们不会动我，但未必不会拿你下手。忘记我是最好的做法。”
安妮：“……”
天羽：“忆者会为你留下许多指向我的线索，如果我们还能再次相见，你会认出我的。”
长久的沉默后，安妮问：“那你呢？你还会记得我吗？”
“我……”
她没能答应，记忆在火焰中化作了灰烬。
就像她拯救过的，千千万万的生命一样，消失在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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