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涅槃后，天羽总是睡不好。
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上这家伙的神经紧绷，就算进入了深度睡眠，随时随地都能睁开眼睛，跳起来开始战斗。
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天羽无法改变。
所以为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好好做个梦，小鸟替她巡视周围的情况，确保这一层都不会有人来打扰。
黄泉虽不明白睡个觉为什么要这么大阵仗，但横竖这里也没别人，难民们陆陆续续地跑到了陆地上，整艘船几乎是空船。
于是黄泉也离开了走私船，观察劫后余生的难民们。
他们没力气发生更多的冲突，自己在空旷的地面上找位置休息。
吃完了东西，狂热的余韵过去，虚无便紧紧追了上来。
是啊，从天而降的巡海游侠带领他们脱离了苦海，但之后呢？
在成为奴隶和肉人之前，他们就己经是全星际最底层的生命了，就算被救援，他们还能怎么生活呢？
黄泉听见了他们的讨论，但黄泉无法给出任何答案。
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生活是什么样子。
“大人，来的是什么地方的救援船？”
黄泉回答：“是星际和平公司的。”
一听见星际和平公司的大名，这些没读过星际丛林法则手册的人们暗自松了一口气。
星际和平公司的美名远扬星海，他们都知道，公司的人都是大善人，将更先进的技术带到落后发达地区，带领他们完成物资交换，提高所有人的生活水平。
黄泉不予置评。
见她呆立在原地，有人分了一口吃的给她。
“大人，吃点东西吧，填饱了肚子就没事了。”
对方看起来神志有些不正常，但黄泉还是把那半块压缩饼干拿了过来。
她的动作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大人！大人！”
一个腹部干瘪的女人扑倒在她身前。
“大人，您需不需要随从？”
她颤颤巍巍地从背后揪出一个孩子，他太小了，看不出性别，头和身体比起来，显得有些大，单看身体，甚至像某种昆虫，肢节突兀地支棱着，没有像样的血肉包覆。
女人拼尽全力对她讨好地笑。
“这孩子，您别看他瘦小，他很健康的，能跑能跳，还能说话！花不了您多少精力，只要给他扎一针联觉信标……”
黄泉花了一些时间来让自己理解眼前这个画面。
她到底是太久没接触社会，眼前的画面为她带来了强烈的刺激。
但她没有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拒绝，也没有表达自己的不满，她只是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
于是又有人围了上来。
“大人，大人，您是个好人，带我走吧……”
“我什么都能做，我吃得也不多！大人，你看看我啊！”
大人，大人——
瘦骨嶙峋的，身体残缺的，面目可怖的，能走的，能跑的，能爬的，蠢蠢欲动地往黄泉的脚边移动。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齐齐停住。
在一丝声音都听不见的死寂中，黄泉淡淡地开口。
“不用了。”
雕塑一般的人群在此刻定格，某种更加恐怖的气氛蔓延开来，首到黄泉离开，他们才重新变得生动，开始大口喘息。
怪物，怪物，那也是个怪物——
然后，这些记忆就被抹去了。
***
小鸟说：“抱歉，忘记和你说了。”
黄泉站在舰桥上，在整艘船的最高点俯瞰下方，人群又回到了刚才那种淡淡的麻木状态，恢复了安静。
小鸟解释，“他们受了很大的刺激，人数不少，时间又长，我没办法摘取所有人的记忆，只能先把天羽和我删掉，然后拿掉一些关键记忆让他们镇定。本以为你没怎么露脸，应该不会引起注意，但现在看来……他们确实很会察言观色。”
“不过，等救援船来了就不用我们管了。”
黄泉问：“救援队会怎么做？”
“这个倒是不用操心，星际和平公司为了公关，也是为了弥补市场开拓部做的烂事，每年都有救援的最低指标，像这种可怜兮兮的，他们最喜欢了。”
“这可是绩效啊，公司的人看见了就跟看见宝贝似的，不会亏待他们。”
黄泉：“……”
“看来你确实是个新人，或者说，有点太新了。”小鸟评价，“第一次星际旅行么？”
“应该。”
小鸟就当她肯定了，“那你应该知道，星际和平公司成立以后，信用点能够客观地衡量所有东西的价值。”
“你能明白吗？商品，生产资料，劳动力，劳动时间……所有你看得到和看不到的东西都有价值，都可以用信用点来代替。”
黄泉并不赞同。
小鸟说：“只有星际和平公司的人才会赞同，但很显然，【存护】就是现在的星际秩序，也没有什么能人想要挑战祂的权威。”
“如果你们讨厌公司，为什么要将这些人交给他们？”
“因为公司能够解决问题，他们有容纳这些难民的体量。”
小鸟很客观地回答，“星际里头生活质量还不错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其中仙舟联盟人口太多，从来只是救援不收容；家族……家族虽然也救治，不过和公司半斤八两，没啥区别，所以天羽想打哪个电话就打哪个。”
黄泉不再问了。
小鸟歪头。
“你看起来可不太像一个巡海游侠。”
黄泉：“……你们其实也不太像。”
巡海游侠的人生命题一般都是复仇，大多数游侠，在复仇完成之前死去，幸运的游侠，在复仇完成时死去。
大岚神从未指引过，复仇结束后，该做些什么。
“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有要巡猎的东西。”
“是什么？”
“不公……或者别的什么。要是你来问天羽，她肯定会说，看着不爽的那些家伙。我不是她，我不知道她究竟在追逐什么。”
“但她到底还是追逐着什么东西，但你什么都没有。”
黄泉：“……你说得对。”
“我确实不是巡海游侠，只是借着这个身份行动而己。”
小鸟一脸我早就猜出来了的表情，哦了一声。
“知道了。”小鸟扑棱翅膀起飞，“我去看看那家伙睡得咋样了，你要一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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