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江初棠给小晨系好米白色的毛线围脖时，指尖在银锁上多停留了两秒。
锁内侧"找老周"的刻痕被体温焐得发烫——那是三年前她从谢津北书房偷拿的文物清单里，最后一个未核实的联系人。
窗外飘着细雪，小区的银杏叶铺了满地，她蹲下来平视女儿："晨晨今天去李爷爷家玩，要乖乖吃蒸蛋哦。"小晨攥着她的衣角点头，发顶的羊角辫晃了晃，像两只雪白的蝴蝶。
古董店的铜铃在九点准时响起。
江初棠解下围巾挂在衣架上，余光瞥见张薇正背对着她，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那是她第三次在半小时内摸手机了，前两次分别是在擦拭明代青花瓷瓶时（指腹在瓶身蹭出一道灰印）和整理账本时（钢笔尖戳破了第三页纸）。
"张姐今天手怎么这么凉？"江初棠端着保温杯走过去，故意用杯壁碰了碰张薇的手背。
对方猛地缩手，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早...早上骑电动车来的。"张薇弯腰捡手机时，江初棠看见她后颈浮起薄红——那是撒谎时的典型反应。
她的"情绪映射"能力在接触的瞬间被触发：张薇瞳孔收缩0.3秒，喉结滚动两下，右手小指无意识蜷起——这是焦虑到极点的微动作。
"要我帮你热杯姜茶吗？"江初棠递过保温杯，指尖在张薇手腕上轻轻一按。
对方的脉搏快得惊人，像擂鼓。
"不用不用！"张薇后退半步撞在博古架上，宋瓷茶盏晃了晃，"我...我去仓库整理新到的青铜器。"她抓起钥匙串就往店后跑，钥匙环上的粉色兔子挂件撞在门框上，"咔嗒"一声裂了道缝。
江初棠盯着她的背影，把保温杯里的热水缓缓倒进洗手池。
水蒸气模糊了镜面，她想起三天前在张薇工位发现的半张快递单——寄件人地址是苏砚秋名下的文化公司。
下班时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江初棠拎着给小晨买的草莓蛋糕，刚拐出巷子口就注意到那辆黑色迈巴赫——车牌用泥糊了后两位，但前三位"京A8"是苏砚秋常用的车队编号。
她假装低头看手机，在奶茶店前停住，玻璃橱窗里倒映出轿车缓缓减速的影子。
"要杯热可可。"她对店员说，余光瞥见轿车在五十米外的报刊亭旁停下。
付完钱，她突然转身往反方向跑，高跟鞋叩着青石板"哒哒"响，路过五金店时抓起门边的竹扫帚——这是老李教她的，遇到跟踪者要制造声响。
"阿姨！"巷口卖烤红薯的大爷举着铲子喊，"你蛋糕要掉啦！"江初棠这才发现草莓盒子在颠簸中开了口，红果滚落在地。
她弯腰去捡，眼角余光看见黑色轿车的影子在拐角处一闪而过——对方急刹时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钻进鼻腔，是机会。
她猫腰钻进旁边的废品站，踩着生锈的铁皮桶翻上围墙。
墙下是条堆满纸箱的窄巷，她扯下围巾包住头，混在收废品的老人堆里往小区方向走。
等确定身后没了引擎声，才扶着墙慢慢喘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回到家时，小晨正趴在老李腿上玩拼图。
老人的老花镜滑到鼻尖，见她进门立刻首起腰："我让小杰盯着楼下半小时了，没见可疑车辆。"他指了指玄关——新拆封的监控摄像头和警报器盒子堆成小山，"下午刘警官让人送的，我帮你装好了，厨房和卧室都有死角覆盖。"
小晨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草莓蛋糕的甜香混着孩子身上的奶味："李爷爷给我买了棉花糖！"江初棠蹲下来擦掉她嘴角的糖渍，手指触到女儿温热的耳垂，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医院走廊，谢津北助理把流产协议拍在她面前时，也是这样的触感——那时小晨还在她肚子里，踢得她肋骨生疼。
深夜十点，林知夏的红色跑车"吱"地停在楼下。
她裹着貂皮大衣冲进来，手里拎着保温桶："刚熬的乌鸡汤，趁热喝。"陈秘书随后进门，西装裤脚沾着雪水，杨记者抱着笔记本电脑挤在最后，头发翘得像炸毛的猫。
"报道我改了三版。"杨记者把电脑推过来，屏幕上《初恋？
还是文物大盗？
》的标题刺得人眼睛疼，"苏砚秋近五年经手的七件一级文物，三件来源存疑，两件修复记录造假。"他喉结动了动，"但需要你确认谢津北书房那幅《寒江独钓图》的下落——你说过是她调包的。"
江初棠掀开保温桶，热气模糊了眼镜。
三年前的暴雨突然在记忆里翻涌：她蹲在谢津北书房的暗格里，看着苏砚秋用仿品换下真迹，珍珠耳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是她。"她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水雾里浮现出小晨的睡颜，"明天早上八点发。"
林知夏握住她的手："我联系了文物局的老领导，明天同步开新闻发布会。"陈秘书推了推眼镜："谢总今晚的飞机，预计凌晨两点到。"他停顿片刻，"他让我转交这个。"说着递来一个丝绒盒子——是江初棠落在谢宅的翡翠镯子，内侧刻着"初棠"二字。
江初棠把盒子推回去："先处理苏砚秋。"她看向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月亮像枚冷硬币贴在天上。
老李的身影在对面201的窗前晃过，他举着望远镜往楼下看，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凌晨一点，江初棠给小晨掖好被角。
银锁在她颈间晃了晃，"找老周"的刻痕蹭过锁骨。
她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转身时听见老李在门外敲了敲："刘警官的车到了，防弹衣在玄关。"
三人穿过小区后巷时，空气里飘着积雪融化的腥气。
城南老纺织厂的红砖墙在两公里外若隐若现，墙顶"为人民服务"的大字被苔藓覆盖，像道褪色的伤疤。
老李摸了摸腰间的警用手电，刘警官对着对讲机低语："一组在东墙待命，二组封锁后门。"
突然，风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
江初棠脚步一顿——是铁棍敲击地面的声音，从纺织厂方向传来。
三束强光同时亮起，照见十几个蒙面人从破窗户里钻出来，黑色制服上印着"安保"二字，为首的人举起对讲机："目标出现，行动。"
江初棠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画纸——小杰画的苏砚秋还在，眼镜被雨水晕开的线像道裂痕。
老李己经挡在她身前，刘警官的手按在枪套上。
红砖墙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要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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