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辉把车停在楼下的时候，天己经黑了。沈嘉正在厨房里炒菜，小禾趴在餐桌上摆弄那个“环保小卫士”徽章，嘴里念叨着明天要带几个同学去参加清理活动。
“回来了？”沈嘉头也不回地说，“今天怎么比平时晚？”
“开了个会。”王超辉脱了外套，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你先吃饭吧，我洗个手。”
他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进洗手池。镜子里的自己显得有些疲惫，眼角微微泛青。他知道这不只是因为今天的会议，而是心里压着一件事，从上午那通电话之后就一首沉甸甸地悬着。
饭后，小禾收拾好书包，抱着收纳盒跑进房间写作业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嘉泡了杯茶递给他：“今天开会，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超辉接过茶杯，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茶叶慢慢沉下去。
“你别瞒我。”她在他对面坐下，“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可你这个样子，我看了心里不踏实。”
他抬起头，看见她眼里有光，也有担心。
“有个机会。”他终于开口，“外地的一个项目，需要人过去带队。”
“什么地方？”
“南方，离这边两千多公里。”
沈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他说，“那边希望尽快过去，但也给了我一点时间考虑。”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传来楼下孩子嬉笑的声音，还有远处不知谁家阳台上晾衣服的声音。
“你……想去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王超辉没立刻回答。他望着窗外的夜色，脑海里浮现出那些画面：父亲被批斗时的背影、他在乡下扛锄头的日子、第一次在城里找到工作时的激动、还有那天小禾举起收纳盒时脸上的笑容。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如果做得好，可能以后的机会更多。但……”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哑：“我不想离开你们。”
沈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
第二天一早，王超辉提前到了公司。他坐在办公桌前，翻开笔记本，写下几个关键词：发展空间、薪资待遇、家庭影响、生活节奏。
电话响了，是昨天联系的那个负责人。
“王工，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这边下周就要确定人选了。”
“能不能再宽限几天？”王超辉尽量让语气平稳，“我想好好想想。”
对方顿了一下：“可以，但最多到周五。”
挂掉电话后，王超辉走出办公室，在楼下的公园里转了一圈。他走到长椅边坐下，看着树荫下玩耍的小孩，突然想到小禾昨天说的话：“我想带几个小伙伴一起参加。”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去了外地，小禾会不会还这么主动、这么快乐。他会想爸爸吗？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偷偷哭？
中午，他给张建国打了电话。
“你得好好考虑。”张建国在电话那头说，“异地工作不是小事，尤其是你现在这个阶段。”
“我知道。”王超辉苦笑，“可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机会总会有的。”张建国语气坚定，“但家人只有一个。”
下午下班回家，他看到小禾正坐在窗边画画，画的是他们在生态园那天的场景。小禾抬头冲他一笑：“爸，你看我画得好不好？”
王超辉点点头，蹲下来问他：“你想不想爸爸经常出差？”
“不想。”孩子毫不犹豫地说，“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
那一刻，他感觉胸口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晚饭时，沈嘉端上一碗热汤，轻声说：“你不用勉强自己做决定。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王超辉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热。
那天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三点，他悄悄起身，走到书房打开台灯，在笔记本上写下两栏：去的理由、不去的理由。
写着写着，纸上的字迹模糊了。
第五天早上，他拨通了负责人的电话。
“您好，我是王超辉。关于那个项目……我想申请延期答复。”
“延期多久？”
“两周。”
对方沉默了几秒：“行吧，但我得提醒你，这个岗位竞争激烈。”
“我明白。”王超辉说，“我会尽快给您答复。”
挂断电话后，他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他照常上班，下班后陪小禾写作业、讲故事，周末带他去图书馆看书。一切看似平静如常，但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就像一块石头，始终压在那里。
周六晚上，他和沈嘉带着小禾去朋友家吃饭。席间，朋友聊起自己的经历。
“我以前也接过一个驻外项目。”朋友说，“当时觉得是个难得的机会，就去了。结果一走就是两年，回来发现孩子都不太认得我了。”
王超辉听着，心里一阵发紧。
“后来我辞职了。”朋友笑了笑，“现在虽然收入不如从前，但我觉得值。”
沈嘉悄悄看了王超辉一眼，什么也没说。
回到家，小禾洗完澡躺在床上，忽然问：“爸爸，你会不会有一天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
王超辉愣了一下，轻声答：“可能会吧。”
“那你能不能少去几次？”孩子眨着眼睛看他，“我想你的时候，就会想你做的红烧肉。”
王超辉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我少去几次。”
他转身关灯时，眼眶有些。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屋里。王超辉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张写了理由的纸，上面有一行字格外清晰：
“家人的笑容。”
他拿起笔，在纸的最下方写了一行新的话：
“真正的成长，是在选择中学会放下。”
这时，门外传来小禾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门声。
“爸爸！”孩子喊道，“快来看！我的收纳盒装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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