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过最后一个路口，沈嘉轻轻松开王超辉的手，低头看了看后座熟睡的女儿。王超辉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的路上。街边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晃，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几天后的下午，阳光依旧温暖。他们再次来到了那家老茶馆，这次是应几个知青的邀请，参加一场小型聚会。大家听说王超辉和沈嘉最近回了趟老村，还带着女儿一起，都挺感兴趣，想听听他们的近况。
茶馆里己经来了不少人，有熟悉的面孔，也有几年没见的旧友。大家围坐在几张拼起来的木桌旁，桌上摆着几碟花生米、卤豆干，还有热气腾腾的茶壶。有人招呼他们坐下，王超辉推着婴儿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沈嘉则抱着孩子轻声哄着。
“你们来得正好。”一个穿着灰布衫的老知青笑着说，“我们正说各自的近况呢。”
王超辉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茶水有些苦涩，但很提神。他看着周围的人，有的头发花白，有的精神矍铄，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岁月的痕迹。
“我先说吧。”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我现在在省城做小学老师，退休了也闲不住，还在辅导班带课。儿子在南方做生意，偶尔回来一趟。”
“不错啊，稳定。”旁边一位老太太接过话头，“我在老家帮儿子看孩子，孙子都上初中了。现在年轻人都忙，我们这些老人就得多操点心。”
“我也退休了。”另一位女人笑着说，“不过不是教书，是在纺织厂当车间主任，现在在家跳广场舞，日子过得也算热闹。”
王超辉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心里一阵感慨。几十年过去，每个人都走上了不同的路，有人留在城市，有人回到乡村，也有人辗转各地，最后又聚在一起。
“你们俩呢？”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转头问王超辉，“听说你们现在还在乡下？”
“嗯。”王超辉点头，“我们在村里开了个小农场，种些蔬菜，养点鸡鸭，日子过得还算踏实。”
“听说现在农村变化大了。”有人插话，“是不是真的要搞什么现代农业？”
“是有这个说法。”王超辉笑了笑，“前几个月县里派人来考察，说是要引进新技术，推广智能大棚。不过具体怎么搞，还得看政策。”
“那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那位老太太感叹道，“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些条件，全靠天吃饭。”
沈嘉在一旁听着，低头看了眼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抬头对大家笑了笑：“其实现在农村生活也不差，空气好，节奏慢，适合养老。”
“可不是。”一位刚从外地回来的知青接口，“我在深圳住了十年，现在想想还是老家舒服。”
谈话继续进行，大家开始分组交流，各自围成一圈，聊得更深入了些。
“你在城里做什么工作？”王超辉问身边一位中年男子。
“我在银行上班，今年就要退休了。”那人回答，“不过早就不指望单位发奖金了，现在主要靠理财。”
“那你呢？”王超辉转向另一边的女人。
“我在市里开了个裁缝铺，生意一般，勉强够用。”她叹了口气，“年轻人不爱穿手工做的衣服了，都去网购。”
“那你怎么打算的？”王超辉问。
“我儿子说让我搬过去住，但我舍不得这摊子。”女人摇头，“再说，习惯了一个人做事，跟他们住一起总觉得不自在。”
王超辉理解地点点头。他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样，觉得只有自己能掌控生活，才能安心。
“你们那边有没有建加工厂？”突然有人问。
“有啊。”王超辉答，“说是准备加工山货和土特产，带动村民增收。不过还在筹备阶段。”
“那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那人眼睛一亮，“我认识几个做包装的朋友，要是能搭上线，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行啊。”王超辉笑着应下，“回头我打听打听具体情况，再联系你。”
这时，组织者拿出一个投影仪，放了一段视频，里面是当年他们在乡村生活的画面。黑白照片一张张闪过，有人挑水，有人犁地，还有人在田埂上唱歌。
“这是谁？”有人指着屏幕喊。
“这不是咱们修水库时的照片吗？”另一个人激动地站起来，“我还记得那天差点被石头砸到！”
笑声中，王超辉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画面——一群人站在洪水里，肩并肩扛着沙袋。那是多年前抗洪救灾时的情景。
“那时候真不容易。”沈嘉低声说，“但现在想想，那段日子也挺珍贵的。”
“是啊。”王超辉点头，“虽然苦，但我们彼此扶持，没有一个人落下。”
视频播完后，气氛变得安静了些。有人低声说着自己的故事，也有人沉默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你们还记得周美兰吗？”忽然有人提起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总爱打扮的姑娘？”另一个知青笑道，“听说她后来嫁了个有钱人，早就搬到国外去了。”
“听说她在纽约开了间服装店。”有人补充，“不过前几年好像关了。”
“人生无常啊。”那位老太太叹道，“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现在也在异国他乡打拼。”
王超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夕阳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咱们这些人，不管在哪，都算是活明白了。”他忽然开口，“年轻时拼命想走出去，现在反而愿意回来，守着那一亩三分地。”
“说得对。”沈嘉握住他的手，“有时候，最简单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茶馆外，风吹动着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发出轻微的响声。屋内，茶香袅袅，话语不断。
“你们要不要也搬回城里？”有人问。
“暂时还不打算。”王超辉摇头，“等孩子大一点再说吧。”
“那就祝你们一家三口幸福安康！”那人举起茶杯。
大家纷纷举杯，茶水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超辉望着杯中微微荡漾的茶水，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知道，未来还有很多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都还在彼此身边。
“喂，王超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说咱们下次聚会，要不要回村里看看？”
王超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啊。”他说，“到时候带上孩子们，让他们也看看咱们曾经奋斗过的地方。”
茶馆门口，一只麻雀飞落在门槛上，歪着脑袋打量着屋里的人群。
它轻轻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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