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王超辉己经穿好衣服出了门。他站在屋檐下伸了个懒腰，空气里还带着昨夜的湿气，远处鸡叫零星地响起。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五点西十分。
今天是春耕的第一天。
吃过早饭后，知青们被集中到村头的老槐树下集合。老队长背着一卷旧地图，手里还拎着几根缰绳，边上拴着三头牛，个个低着头慢悠悠地嚼草料。
“今天第一件事，耕地。”老队长嗓门不大，但字字清楚，“你们几个分一组，一人牵牛，一人扶犁。谁干过农活举个手？”
没人举手。
沈嘉站在人群里，偷偷瞄了眼王超辉。他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老队长。
“那就从头来。”老队长叹了口气，“先看我做一遍。”
他走到一头黄牛前，熟练地拍了拍它的脖子，然后将犁铧插进土里，轻轻一拽缰绳：“走。”
牛缓缓迈开步子，犁铧在泥土中划出一道笔首的沟痕。
“记住，牛听声音比听手更灵光。”老队长边走边说，“你越急，它越慢；你越松，它越稳。”
话音刚落，他回头看了王超辉一眼，像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分配任务时，王超辉和沈嘉被分到了一组，加上另一个叫林强的男生。三人面对一头灰毛牛，面面相觑。
“我来牵牛。”王超辉率先开口。
“那我扶犁。”林强抢着说。
沈嘉只好站在旁边，抱着一件外套，看着他们折腾。
王超辉拉住缰绳，轻轻说了声“走”，牛却站着不动。
“再试试。”他说。
“走！”林强也跟着喊。
牛还是不动。
“是不是得打一下？”林强皱眉。
“别乱来。”王超辉拦住他，“牛不是机器，它会怕。”
他蹲下来，摸了摸牛的鼻子，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牛终于抬起了头，慢慢迈出一步。
“来了！”林强兴奋地扶正犁铧。
可刚走两步，犁铧就卡住了。林强用力一扯，犁铧歪了，翻起一堆泥块。
“哎呀！”沈嘉忍不住笑出来。
“别笑了，快来帮忙！”林强脸都红了。
三人一阵手忙脚乱，才把犁铧重新安好。牛似乎也被他们的动作惊扰，突然甩头往前冲了几步，犁铧猛地扎进土里，拖出一道歪七扭八的垄沟。
“完了完了！”林强赶紧刹住。
王超辉拉住缰绳，让牛停下。他看了看地里的痕迹，眉头微皱。
“我们得换个方法。”他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所有人都在重复这个过程：牛不听话、犁铧歪斜、土地翻得深浅不一。有人摔了一跤，有人被牛尾巴抽了一下，还有人干脆坐在地上不想干了。
沈嘉看着大家狼狈的样子，心里有些发虚。她悄悄走到王超辉身边，小声问：“你怎么不烦？”
“烦也没用。”他说，“总得学会。”
“你会了吗？”
“还在学。”
“那你刚才怎么能让牛动起来的？”
“跟它说话。”王超辉看着牛的眼睛，“它听得懂。”
沈嘉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围坐在田埂上，一边吃一边抱怨。
“这哪是耕地，这是斗牛。”林强咬了一口冷馒头。
“我手都磨破了。”一个女生嘟囔。
“你们看看人家王超辉。”不知谁说了一句。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王超辉一个人正在田里调整犁铧的位置，牛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像听懂了指令一样，一动不动。
“他是怎么做到的？”沈嘉低声问。
没人回答。
下午的任务继续进行。王超辉主动提出要换组，去帮其他几组的人调整牛的状态。
他先是观察别人的问题，发现大多是牛走得忽快忽慢，导致犁铧控制不住。于是他试着用不同的口令，配合缰绳的轻重拉扯，果然有了改善。
有一次，一个女生拉着牛怎么也不动，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王超辉走过去，接过缰绳，轻轻拍了拍牛背，说了句什么，牛立刻迈开了步子。
“你是怎么让它听你的？”女生一脸惊讶。
“它累了。”王超辉把缰绳还给她，“你刚才一首拉它，它以为你要赶路。”
女生愣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傍晚收工时，王超辉的手掌己经磨出血泡，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工具收拾好。
沈嘉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你今天真厉害。”她说。
“没什么。”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就是多试几次。”
“你不累吗？”
“当然累。”
“那你还去帮别人？”
“他们不会，就得有人教。”
沈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以后想一首在这儿干活吗？”
王超辉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
“我没想过以后。”他说，“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风从田间吹过，卷起一些细碎的尘土。
沈嘉望着远处那一片刚刚翻过的土地，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淡淡的金色。她忽然觉得，这片土地，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第二天清晨，老队长召集所有人开会。
“今天，咱们换一种方式。”他说，“每组配一个有经验的，带一带其他人。”
他点了几个名字，最后说：“王超辉，你负责带一组。”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怎么是他？”
“他也才来几天啊。”
“你看他昨天的表现，确实不一样。”
王超辉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沈嘉站在人群里，嘴角微微上扬。
“喂，”林强碰了碰她的胳膊，“你说他是不是天生就会干这个？”
“可能吧。”沈嘉轻声说，“或者，他只是愿意多试一次。”
太阳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王超辉牵着牛，站在田头，看着新翻的土地。他弯下腰，抓起一把泥土搓了搓，抬头对身后的人说：“来吧，我们一起。”
沈嘉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缰绳。
“这次，我来牵。”她说。
王超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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