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辉蹲在仓库门口，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镰刀。他用一块磨石慢慢打磨刃口，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风从屋檐下穿过去，吹得他鬓角的头发微微飘起。
沈嘉抱着一摞旧棉衣走过来，在他旁边站住，看着他手里的镰刀。
“你每天都这么早起来？”她问。
“睡不着。”他说，“天一亮就醒了。”
“我也是，但我不想动弹。”
她把棉衣放在地上，蹲下来，看他继续磨镰刀。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可动作却出奇地细致。
“你以前在家也干这些活？”
“我爸是钳工。”王超辉说，“家里修东西都是他来。我小时候跟着学过一点。”
“难怪你会修那么多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把镰刀举到眼前看了看，又继续磨了几下，然后递给她：“试试。”
她接过镰刀，轻轻挥了一下，锋利的刃口划破空气，发出“嘶”的一声。
“真行。”她笑了，“你是不是打算把村里所有坏掉的农具都修一遍？”
“能修的就修，不能修的就拆零件。”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总得让大家干活顺手点。”
几天后，王超辉果然开始修理各种损坏的农具。他先是修好了几把锄头，接着又给一辆板车换了轮轴。村里的老支书听说这事，特意来看了一趟，看到那些整整齐齐摆放在院子里的农具，点了点头。
“这小伙子不错。”他对带队干部说，“让他多帮帮忙。”
知青们也渐渐注意到王超辉的变化。他不再只是那个默默吃饭、沉默干活的人，而是成了大家眼中有办法、靠得住的人。有人找他修铁锹，有人请他补脸盆，甚至还有人想让他帮忙做一张小凳子。
沈嘉常常在一旁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他总是弯着腰，额头上有汗珠，手上全是灰，可神情却格外专注。她有时候会主动帮他拿工具，或者递上一杯热水。
“你不用管我。”他说。
“我想看看你怎么修。”
“没什么好看的。”
“你就是不说实话。”她撇了撇嘴，“你明明什么都懂。”
王超辉低头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把锄头递给她：“试试。”
她接过来，轻轻挥了几下，果然比之前顺手多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问。
“经验。”他说，“修多了就知道哪里该换，哪里能凑合。”
“那你以后是不是也能修别的东西？比如自行车？收音机？”
“那得看有没有零件。”
“要是有呢？”
他看了她一眼：“那就试试。”
天气越来越冷，田里的活也少了些。知青们开始安排轮流做饭、打扫和照顾牲畜。王超辉被安排去喂猪，他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挑水、拌饲料，再一间一间地喂过去。猪圈里味道难闻，但他从不抱怨。
有一次，沈嘉去送饭，看见他在猪圈里忙得满头大汗。
“你不嫌脏啊？”她站在门口问。
“干活哪有不脏的。”他一边搅拌饲料一边回答。
“可别人不愿意干这个。”
“我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我能干。”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你这个人，真是……有点意思。”
王超辉没回她的话，只是继续低头干活。
到了傍晚，他照例坐在院子里修农具。沈嘉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放在他旁边。
“喝点吧。”她说，“别光顾着干活。”
他点点头，接过碗，喝了一口。
“你自己做的？”
“跟别人学的。”她坐下来，“其实也没那么难。”
“你会做饭了？”
“一点点。”她不好意思地说，“我还烧糊过锅呢。”
“下次我教你。”
“真的？”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风从远处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你有没有想过……”她忽然开口，“我们在这里待久了，会不会变得像他们一样？”
“谁？”
“村里人。”
“你觉得他们是怎样的？”
“朴实，但也辛苦。”
“那你想变成什么样？”
她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王超辉放下碗，抬头看着她：“你以前不是挺喜欢这里吗？”
“现在不喜欢了？”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现实比想象中难得多。”
“生活从来都不容易。”他说，“但我们可以让它变得好一点。”
“怎么变？”
“一点一点来。”
她看着他认真修理镰刀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
第二天，王超辉带着几个知青一起去修一口坏了很久的井。那口井在村子中央，原本是村里重要的水源，后来因为年久失修，抽水的手柄坏了，井边的石头也松了。
“你们谁会修这个？”一个知青问。
没人说话。
王超辉蹲下来看看井口，又摸了摸手柄的连接处。
“应该能修。”他说。
“你能行吗？”有人怀疑。
“试试看。”
他找来了铁锤、扳手和一些铁钉，开始动手修理。其他人一开始只是围观，后来见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也纷纷加入。有人扶住井边的石块，有人帮忙固定手柄，还有人跑去借来了新的木条。
整整一下午，他们在井边忙碌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终于把井修好了。
“来，试试！”王超辉喊了一声。
一个知青握住手柄，用力压下去。水哗啦啦地涌了出来，清澈透亮。
“成了！”有人欢呼。
沈嘉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笑容。
王超辉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也来试试？”他问。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走到井边，握住手柄。
“用力往下压。”他说。
她照做了，水立刻涌了出来。
“真的可以！”她惊喜地说。
王超辉笑了笑：“只要肯干，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风从井口吹上来，带着一丝清凉。
沈嘉看着他，忽然说：“王超辉，我觉得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收拾工具。
远处传来鸡叫的声音，夜色悄悄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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