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辉调岗到技术组己经三个月了。车间里机器轰鸣声依旧，但他现在坐在图纸堆里的时间比在机床边还多。沈嘉每天都会给他带一小瓶水煮蛋，说是补脑的。他笑着接过，把蛋壳剥干净，一半塞进嘴里，另一半悄悄放进她饭盒里。
那天中午，主任把他叫进了办公室。桌上摊着一份图纸，边角有些皱巴巴的。王超辉扫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他前两天刚交上去的项目设计图。
“这个尺寸标错了。”主任用红笔圈了一下，“而且这里的设计逻辑有问题，不是你一贯的水平。”
王超辉低头仔细看，眉头越皱越紧。图纸上的数据确实不对，是他计算时抄错了原始数值。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厂里对这个项目很重视，客户也催得紧。你现在负责的部分出了问题，整个流程都要往后拖。”主任叹了口气，“你要不要先回去理一理思路？”
王超辉点点头，拿起图纸就往外走。阳光刺眼，照在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暖意。他站在厂区门口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往家走。路上经过一家小面馆，他进去要了一碗素面，一口没动，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筷子都没拆开。
沈嘉正在厨房洗菜，听见门响了一声，以为是他回来了。抬头一看，王超辉正靠在门框上，手里攥着一张纸，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他面前。
王超辉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图纸递给她。沈嘉接过来，一页页翻着，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是失误了。”她低声说，“但也不是不能改。”
“问题是这己经是第三次校对了。”王超辉声音低沉，“我以前从没犯过这种错。”
沈嘉看着他，轻轻拉着他坐到床边。屋子里的光线昏暗，墙上的红布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是谁在无声地摇晃他们的生活。
“是不是太累了？”她问。
王超辉点点头，又摇头，“最近确实睡不好，但我不该出这种错。”
沈嘉没再说话，起身去厨房热了点汤。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蛋花汤回来，放在桌上，然后坐回他身边。
“你还记得我们刚搬来那会儿吗？”她轻声说，“那时候你说，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王超辉望着她，眼神有些迷茫。
“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大，可你从来不是一个人扛这些事。”她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王超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起床，把图纸重新看了一遍，又带上笔记本去了车间。沈嘉则在家里翻出他们结婚时朋友送的一本工具书，里面夹着几张老同学的手写笔记，都是关于机械制图的要点。
傍晚王超辉回来时，沈嘉己经把饭菜摆在桌上。他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脱鞋、洗手，然后坐下吃饭。沈嘉一边吃一边看他，发现他今天话特别少。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在想……”王超辉顿了顿，“是不是应该找老师傅请教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可能。”
沈嘉点头，“那你明天去找主任，问问他能不能安排人指导你。”
王超辉嗯了一声，低头扒了几口饭。吃完后，他掏出笔记本，翻开几页密密麻麻的草图和数据，开始一点点梳理问题所在。沈嘉则坐在床边，继续织她的毛线围巾，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里带着关切。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窗户缝里透进来的风让屋内更显冷清。王超辉翻了个身，轻声说：“谢谢你，今天没说我。”
“你是我丈夫。”沈嘉笑了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王超辉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有你真好。”
接下来几天，王超辉几乎天天泡在车间，跟着老师傅学新工艺，查资料，反复核算数据。沈嘉则帮他整理笔记，把关键点标出来，方便他查阅。有时候王超辉半夜醒来，还能看见她伏在桌边，借着昏黄的灯光画流程图。
周末那天，王超辉带着修改后的图纸去找主任。主任看完后点了点头，“这次的数据没问题了，不过还需要做一次模拟测试。”
王超辉松了口气，但还是紧张地问：“那……测试什么时候能完成？”
“下周一开始。”主任看了他一眼，“你这段时间辛苦了。”
王超辉走出办公室，阳光洒在身上，比前几天暖和了不少。他摸了摸兜，想找根烟，却发现烟盒空了。
回到家，沈嘉正在擦桌子。他走过去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测试安排下来了，下周一。”
沈嘉愣了一下，随即转身看着他，“太好了。”
她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等结果出来，咱们去看场电影吧。”
王超辉笑了，“好啊。”
晚上，两人坐在桌边，一起研究测试方案。沈嘉拿着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流程图，然后指着其中一处节点说：“如果这里加个缓冲装置，会不会更稳妥？”
王超辉盯着那个点，忽然眼睛亮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抓起笔就在图纸上添了几笔，又在旁边写下备注。沈嘉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王超辉问。
“我觉得，你还是那个在乡下田埂上教我认星星的人。”她说。
王超辉停下笔，看着她，“那时候我说，不管以后去哪儿，我都不会丢下你。”
“我记得。”沈嘉靠在他肩膀上，“我也一样。”
夜深了，窗外传来零星的狗叫声。屋里，台灯的光晕映在两张年轻而疲惫的脸上，墙上挂着的红布窗帘随风轻轻摆动，像一片燃烧的火焰，照亮了他们的未来。
王超辉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你刚才说看电影的事……你是认真的？”
沈嘉点点头，“当然。”
王超辉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处模糊的街景，“那等测试过了，我们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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