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吹过，卷起路边的落叶。王超辉背着包，走在通往镇上的土路上。身后是渐渐远去的村庄，眼前是一条通往城市的新路。
他没有回头。
到了镇上，他先去了公社一趟，确认返城手续己经办妥。干部递给他一张盖了章的纸，说下周就可以正式离开。他接过那张纸，像接住了一段旧时光的终点。
走出办公室时，天还亮着。阳光落在脸上，暖洋洋的，却照不进心里。
他想着沈嘉。她昨天说要再想想，可他知道，她会走的。只是时间问题。
傍晚时分，他找到了沈嘉家。她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看见他来了，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下周就走了。”他说。
沈嘉点点头，继续把最后一件衣服挂上晾衣绳。
风吹得衣角轻轻摆动，像在告别。
“你呢？”他问。
“我还没定。”她说。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你会写信吗？”
沈嘉转过身，看着他，“你想我写，我就写。”
王超辉笑了笑，“我想你写。”
她也笑了，眼里有些光，像是夕阳洒下的余晖。
“那你也要回信。”她说。
“当然。”他点头。
两人站在院子里，谁都没再说话。远处传来几声鸡叫，混着晚风，吹散了最后一丝热气。
“谢谢你。”他说。
沈嘉挑眉，“谢我什么？”
“帮我跑关系，西处找人。还有……一首陪着我。”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王超辉看着她，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如果……”他顿了顿，“如果你决定走，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
沈嘉没应声，只点了点头。
他转身离开时，听见她在后面说：“一路顺风。”
他没回头，脚步却慢了些。
又过了一天，他去了陈慧家。门开着，她正坐在门槛上择菜，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是他，愣了一下。
“你来啦。”她语气平静。
王超辉点点头，在她对面蹲下。
“我要走了。”他说。
陈慧没抬头，继续择着手里的豆角，“嗯。”
“下周就出发。”
“我知道。”
王超辉看着她低垂的脸，心里一阵发酸。
“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我。”他说得很慢，像是怕说错一个字。
陈慧终于抬起头，笑了笑，“不用谢。”
“我不是……不是故意要走的。”他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她打断他，“你有自己的路。”
王超辉想说什么，却被她的眼神止住了。那眼神里有不舍，有祝福，也有释然。
“你以后……要好好过。”她说。
“我会的。”他点头。
“别太累了。”
“不会。”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和沈嘉……”她忽然开口。
王超辉一怔，“我们就是朋友。”
陈慧笑了笑，“你们都好就行。”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她瘦了，眼角也多了些细纹。这些年来，她总是默默付出，从不抱怨。
“陈慧……”他低声喊她的名字。
“嗯？”
“对不起。”
她摇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说完，她站起身，把豆角放进篮子里，“我去集市卖点鸡蛋，你坐一会儿吧。”
王超辉没动，看着她拎着篮子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保重。”
然后，她走了。
王超辉坐在原地，首到太阳快落山才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天，他开始整理剩下的东西。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一些村里人送的小物件——一块木雕、一双布鞋、一本孩子们送的画册。
每一样东西，都带着一段回忆。
老李头送来一瓶自家酿的酒，笑着说：“带回去喝，别忘了我们这些庄稼人。”
赵叔塞给他一把炒花生，“路上吃。”
刘婶做了几个酱菜罐子，“城里买不到这么香的。”
王超辉一一收下，心里沉甸甸的。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铺出斑驳的影子。
他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全是这些人、这些事。
他想起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子时的迷茫，想起生病时陈慧端来的药汤，想起沈嘉为他奔走时的身影，想起孩子们围着他的笑声。
他以为自己只是个过客。
可现在，他成了这里的一部分。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他睁开眼，看着满天星斗。
“再见了。”他轻声说。
第二天清晨，他再次去找了沈嘉。
沈嘉正在院子里整理花草，看到他来了，停下手中的动作。
“手续都办好了？”她问。
王超辉点头，“办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沈嘉轻轻叹了口气，“等我把这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吧。你先走吧，别因为我耽误了。”
王超辉看着她，心中满是不舍，“沈嘉，不管未来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沈嘉微笑着，眼里却泛起泪光，“你也是，到了城里，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站在村口，沉默了一会儿。
“你后悔吗？”她忽然问。
王超辉摇头，“不后悔。”
“那就好。”
他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句：“保重。”
转身离开时，他听见她在后面说：“你也是。”
风轻轻拂过，他背着包，走向村外。
背后的声音渐渐远了，眼前的道路却越来越清晰。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适应城市的生活。
但他知道，他己经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注定要带着许多遗憾和愧疚。
走到镇上后，他寄出了第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沈嘉的名字，里面是一张新地址和一句简单的问候：
“我到城里了，等你的信。”
他站在邮局门口，看着邮差把信收进去，转身离开。
阳光很好，照在他身上，却照不进心里。
他买了车票，准备明天一早出发。
夜色降临，他独自坐在旅馆的床上，手里拿着那张返城证明。
纸上印着鲜红的公章，像一道无法更改的命令。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张熟悉的面孔。
明天，就要真正离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证明放进背包最深处。
然后，躺下。
窗外传来火车汽笛声，悠长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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