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王超辉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站在村口,望着通往镇上的土路,眼神有些迷茫。身后是生活多年的小村庄,前方却似迷雾笼罩。
他没有再回望。
走到镇上时,天己经快黑了。他找到公社负责知青返城事务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没人。他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掏出烟来点了一根。火光映出他脸上的一丝疲惫。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天晚上,他去了沈嘉家。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见他来了,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决定了。”他说。
沈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
“我想走。”
她的手还泡在水里,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她没问为什么,也没说支持还是反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王超辉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她的眼神平静得像水一样。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他问。
沈嘉低头拧干衣服,“你先走吧,我再想想。”
他没再说话,转身默默离开。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在他背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清晨,他去了陈慧家。门开了,陈慧站在门口,穿着一件旧毛衣,头发简单地扎着。她看到是他,愣了一下,但还是让开了门。
屋里很安静,只有墙角的老式挂钟在滴答作响。
“我要走了。”他说。
陈慧低下头,手指轻轻着围裙边角,“我知道。”
“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我。”
她抬起头,笑了笑,“不用谢。”
王超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你要好好过。”她说。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听见她在后面轻声说:“别回头看。”
他没看。
出了门,他沿着村道慢慢走。阳光透过树影洒在地上,斑驳陆离。他想起刚来村里时的情景,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不甘心,觉得命运不公平。可现在,他反倒有些舍不得这里了。
老李头在田埂上锄地,看见他来了,放下锄头,擦了把汗。
“听说你要走了?”
王超辉点头。
老李头笑了笑,“早该走的,你不是我们这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老李头打断他,“你是怕辜负大家。”
王超辉沉默了。
老李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各有命,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们这些庄稼人,也得靠自己的力气活下去。”
王超辉看着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谢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信任。”
老李头摆摆手,“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两人站了一会儿,谁都没再说话。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打破了这份沉默。
王超辉告别老李头,继续往前走。路过村小学时,几个孩子正放学出来,看见他,纷纷围上来。
“王老师,你真的要走了吗?”
“你们怎么都知道了?”
“听刘婶说的。”
一个男孩拉着他的衣角,“那你还会回来教我们吗?”
王超辉蹲下来,看着他们,“我会尽量回来看你们。”
孩子们点点头,虽然还有些不舍,但也知道留不住他。
他起身,看着这群孩子,心里一阵酸楚。他曾以为自己只是个过客,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己经成了他们的一部分。
他继续往村外走,走到村口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熟悉的屋顶、炊烟、田地,都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宁静。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这一走,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他必须走。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坐在桌前,写了一份申请返城的材料。写完后,他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才收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公社。
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负责知青返城事务的干部翻了翻他的材料,点了点头,“手续齐全,下周就可以办手续。”
王超辉松了口气。
他走出办公室,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可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整理行李。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一些村里人送的小物件。每拿起一样东西,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赵叔、刘婶、张老师、老李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慧。
有一天,他在村口遇见陈慧。她提着篮子,准备去集市卖鸡蛋。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月底。”
陈慧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虽然之前有过不舍,但此刻看到他坚定的神情,她还是决定送上祝福。
“那祝你一路顺风。”
她说得很轻,像是随口一说。可王超辉却听得心头一紧。
“陈慧……对不起。”
她笑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说完,她转身走了。背影很淡,却让他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那天夜里,他又一次来到老槐树下。月光洒在树影间,地上一片银白。
他靠着树干坐下,脑子里全是这些天的事。
他终于做出了选择,却也失去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但他也没有办法两全其美。
他只能带着愧疚,继续往前走。
第二天一早,他去找了沈嘉。
“手续都办好了。”他说。
沈嘉点点头,“那就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
王超辉看着她,“你要是决定走,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
她笑了笑,“你先走吧,我还要处理点事。”
他没再多问。
两人站在村口,沉默了一会儿。
“你后悔吗?”她忽然问。
王超辉摇头,“不后悔。”
“那就好。”
他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句:“保重。”
转身离开时,他听见她在后面说:“你也是。”
风轻轻拂过,他背着包,脚步略显沉重地走向村外。
背后的声音渐渐远了,眼前的道路却越来越清晰。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适应城市的生活。
但他知道,他己经做出了选择。
而这个选择,注定要带着许多遗憾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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