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晨雾中缓缓停靠,铁轨尽头是一片低矮的土房。王超辉睁开眼时,窗外己换了一番天地。远处是连绵的山丘,近处是零星散落的茅草屋,空气中混着泥土与牲畜的气息。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低头看了看被水渍浸干的裤脚,那痕迹己经发白,像一道浅浅的疤。
车厢里开始骚动起来,有人伸懒腰,有人低声咒骂这趟漫长的旅程。沈嘉还在靠着窗,脸贴在玻璃上,鼻尖压得有点扁,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到了?”她转头问王超辉。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站台上人不多,几个穿粗布衣裳的村民站在一旁,神情有些拘谨。带队的干部喊了几句口号,大家陆续下了车。王超辉拎起自己的行李,一件洗得泛白的棉衣和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一本《毛泽东选集》。
沈嘉的箱子比他的大得多,拖在地上沙沙作响。她试了几次都没提起来,眉头皱成一团。王超辉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箱子,一声不吭地扛到肩上。
“谢谢你。”沈嘉跟在他后面,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本来以为不会太重。”
“下次少带点。”他说。
她笑了一下:“可我想把家里的东西都搬来。”
王超辉没理她,继续往前走。路上尘土飞扬,风刮在脸上带着一股土腥味。知青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抱怨行李太多,有的己经开始后悔。王超辉走得慢,脚步稳,肩上的箱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们被安排坐上一辆老旧的拖拉机,车身颠簸得厉害,坐在上面的人几乎没法保持平衡。沈嘉紧挨着他,一手抓着栏杆,另一手扶住膝盖。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脸颊也被吹得通红。
“你冷吗?”她问他。
“不冷。”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睡好。”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拖拉机突突地向前开去,沿路是大片未收割的稻田,金黄一片,偶尔能看到几个弯腰劳作的农人。远处的山脚下,一群牛慢悠悠地吃着草,像是对这一切毫无兴趣。
一个多小时后,拖拉机终于在一个小村庄前停下。知青们一个个跳下车,揉着酸痛的腿。王超辉放下箱子,活动了下肩膀。沈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打量西周。
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错落地分布在几条泥巴路上。墙是土夯的,屋顶是茅草或瓦片,鸡鸭在门口啄食,狗趴在门边打盹。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粪臭。
“这就是我们要待的地方?”她轻声问。
王超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前方。村口站着几个大人和孩子,正用好奇又略带警惕的眼神打量这群城里来的年轻人。带队的干部开始清点人数,分配住宿。王超辉和沈嘉被分到同一间屋子,住在村东头的一户人家家里。
那屋子只有两间房,一间给知青住,另一间是主人家的。屋里摆设简单,一张木床、一个板凳、一只破旧的煤油灯。墙上糊着旧报纸,角落里堆着一些农具。
沈嘉环顾一圈,叹了口气:“比我想象的还差。”
王超辉把箱子放在床边,坐下休息。他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毛衣,袖口己经磨出了线头。
“你有针线吗?”沈嘉忽然问。
“干什么?”
“帮你补补。”
“不用。”
她耸耸肩,自己从包里翻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有几根针和几卷线。王超辉看着她熟练地穿针引线,动作利落,像是做过很多次。
“你会缝衣服?”
“我爸说女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她一边缝一边说,“我妈以前也是老师,后来调到工厂去了。”
王超辉没接话。他靠在墙上,目光落在窗外的院子里。院子不大,地上铺着碎石子,角落里堆着几捆柴禾。一只母鸡带着小鸡崽在院子里溜达,咯咯叫个不停。
沈嘉缝完一处线头,抬起头看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骗人。”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我在想,明天该做什么。”
“听说要先帮村里干活,然后才能正式落户。”
“嗯。”
“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怕吃不了苦。”
王超辉沉默了一会儿,说:“吃不了也得吃。”
沈嘉笑了笑,把针线收起来:“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什么意思?”
“就是……不太像别人。”
“别人什么样?”
“别人要么哭哭啼啼,要么满嘴牢骚。你不一样,你说的话很少,但做的事很实在。”
王超辉没回应,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床铺。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人在喊集合,准备参加欢迎仪式。两人起身,一起走出屋子。
阳光洒在村口的空地上,几个村干部正在讲话,村民们围在周围,表情各异。知青们站成一排,神情复杂。王超辉站在队列中间,望着前方的田野,心里明白,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沈嘉站在他旁边,忽然凑过来小声说:“你知道吗?我觉得咱们俩其实挺配的。”
王超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你帮我拿箱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个人不错。”
“我只是顺手。”
“顺手也是一种善良。”她笑了笑,“你别总板着脸,笑一笑吧。”
王超辉没笑,只是看了她一眼。远处的天空蓝得发亮,几只麻雀掠过树梢,在风里留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队伍开始解散,有人去厨房领饭,有人去找各自的住处。王超辉和沈嘉并肩走在回村的路上,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咕啾声。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她问。
“还能怎么样。”
“我是说,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还没想。”
“你不想回家?”
“家不是我能回去的地方。”
沈嘉顿了顿,轻声说:“你爸的事,真的对你影响很大吗?”
王超辉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落在前方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树上。树皮斑驳,枝干扭曲,像是被风雨摧折后的模样。
“影响早就刻进骨头里了。”他说。
沈嘉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风从背后吹来,掀起了她的衣角,也吹乱了她原本整齐的辫子。
天色渐暗,村子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吠声,混杂着夜归人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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