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水雾里，沈楠栀垂眸望着水面漾开的圈圈涟漪，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喉间漫出的气音混着水汽，竟带了几分说不清的涩。
晨曦跪坐在浴桶边绞着帕子，白瓷似的指节因用力泛了白。眼尾余光扫过小姐露在水面的肩颈，那里蜿蜒的青紫像极了被人用…，在温玉般细腻的肌肤上铺开，刺目得让她指尖猛地攥紧了手里的棉布，指腹都陷进了布料的纹路里。
褪尽铅华的沈楠栀松垮地裹着件素色薄衫，身子一软便倒向床榻。烛火在风里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投在帐上忽长忽短，不过片刻，呼吸己匀匀停匀，沉入了混沌梦乡。
子时三刻，窗棂忽然掠过一声极轻的响动，细听却又像被霜风吞没。谢裴玄踏着满阶霜华闪身而入，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凉意。他摸出鎏金火折子，"嚓"一声燃亮，昏黄光晕漫开的瞬间，恰好照见她蜷缩的侧影——散落的青丝铺在枕上，几缕被呼吸拂动，不经意间滑开，露出颈侧那抹暗红的吻痕，在白皙肌肤上洇得格外分明。
他屏着气凑过去，手刚要掀锦被，猛地就僵住了。沈楠栀手腕上的红痕己经肿得老高，后腰那块青紫色的瘀斑更是扎眼——准是昨夜被他粗手粗脚扔上马车时，撞在车辕上磕出来的。更让人喉头发紧的是她微张的唇，干涸的血痂在烛火下泛着黑红，像块凝住的疤，刺得人眼仁生疼。
“我怎能那般……混蛋……”谢裴玄喉间滚出破碎的呜咽，储物戒里滑出的玉瓶“哐当”砸在地上，药汁溅湿了鞋边也浑然不觉。
指尖蘸着药膏，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轻轻抚过那些伤痕时，指腹下的肿痕与淤青烫得他指尖发麻——每碰一下，心口就像被钝刀剜掉一块，疼得他喘不上气。药膏凉丝丝地漫过沈楠栀小腿上的擦伤，那点凉意却浇不灭胸腔里翻涌的灼痛，他终于撑不住了，滚烫的泪珠子砸下来，洇得被褥边角一片深褐。
药香混着他急促的温热呼吸，一下下扫过沈楠栀的脚踝。那点痒意刚漫上来，便被皮肉下隐隐的刺痛拽得清明——她睫毛像被露水打湿的蝶翼，颤了又颤才勉强掀开，视线里先是一片烛火晕开的朦胧，随即撞进谢裴玄通红的眼眶。
他眼底盛着碎金似的烛火，却被翻涌的湿意泡得发沉，一行泪正顺着下颌线往下滑，坠在她小腿那片刚抹好药膏的肌肤上。凉津津的泪滴砸开乳白的药渍，顺着肌理漫开，混着他指尖残留的药香，在皮肤上洇出一片深浅不一的痕。沈楠栀望着他紧抿的唇瓣，那里还沾着下午肆虐的红，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连带着指腹按在她伤处的力道都轻得发飘，仿佛稍重一分，就会碰碎什么。
空气里飘着玉瓶摔碎后残留的药草气，在寂静里织成一张密网。沈楠栀动了动指尖，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他松松攥着，掌心贴着他滚烫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处脉搏正跳得像要炸开。
朦胧的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谢裴玄泛红的眼眶上镀了层冷白的霜。他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湿意，被月光照得像沾了碎钻，偏偏眼底那点强撑的笑意，在看清沈楠栀的瞬间僵了半分。
沈楠栀只瞥了他一眼，目光淡得像掠过湖面的风，没带半分波澜。西目撞上时，谢裴玄喉结先动了动，嘴角费力地往上牵，想叫她一声“栀栀”，唇瓣刚启开个缝，就见沈楠栀眼皮都没眨一下，侧脸绷得像块冷玉，径首转了过去。
她肩头动的幅度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连带着蜷在被褥里的脚也往回收了收——那只脚踝刚被他的泪和药浸过，此刻趾尖蜷了蜷，像只受惊的小兽，把自己往更深的阴影里藏。锦被被带得掀起个小角，露出她腕间那道红肿的勒痕，在月光下泛着刺目的红。
谢裴玄脸上的笑彻底垮了。他慌忙低下头，手背蹭过眼角，粗糙的指腹把残留的泪渍抹得乱七八糟，连带着鬓角的碎发都沾了湿。再抬眼时，眼底那点伪装的平静全碎了，声音抖得像被风揉过的弦：“栀栀……”
这声唤出口，他自己先打了个颤，目光黏在她紧绷的后颈上，那里还留着下午被他失控咬出的淡红印子。“是……是我弄疼你了吗？”他往前凑了半寸，膝盖刚碰到床沿，又猛地顿住，仿佛怕惊着她似的，“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尾音被浓重的哽咽咬得七零八落。他能看见沈楠栀露在外面的耳垂，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白，连带着搭在床沿的指尖都蜷了起来，骨节泛着青——那是下午被他死死攥过的地方。谢裴玄哑声不断的重复着：“对不起……栀栀，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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