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天光熹微，鸟还没叫几声，顾宅己经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餐厅里，长长的餐桌擦得能照出人影，水晶杯折射着晨曦，阿姨正小心翼翼地摆上最后一道早点。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不同，除了……那个本该坐在窗边，慢悠悠喝着柠檬水或者翻着杂志的身影，今天缺席了。
顾夜寒穿着熨帖的衬衫，袖扣在腕间闪着冷光，从楼梯上下来。他脚步顿了顿，目光在空着的那个位置停留了一瞬。
“太太呢？”他问，声音没什么温度。
阿姨正擦着手，闻言连忙道：“少爷，太太她……五点多就出门了，说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她顿了顿，补充道，“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带什么东西。”
散心？顾夜寒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下，面前摆着一碗小米粥，还腾腾冒着热气。他拿起勺子，却没动。
韩溯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见状，低声道：“少爷，要不要派人……跟着看看？”
顾夜寒终于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慢慢咽下，才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必。她不是想要自由吗？那就让她自由个够。”
粥还是那个味道，今天却好像格外难以下咽。
城市另一头，苏小柠推开那扇有些斑驳的公寓门。
熟悉的灰蓝色沙发，角落里堆着的画框，阳台上快要枯萎的薄荷，还有书架上那些翻旧了的书，一切都还停留在她离开时的样子。空气里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她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蜷在飘窗的旧靠垫里，她随手拿起一本素描本。翻开，里面大多是些随手的涂鸦，风景，静物，还有……几张未完成的人像速写。
其中一张，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男人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眼窝，挺首的鼻梁，下颌线绷得很紧。画这幅画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来着？好像是在一个雨天，隔着咖啡馆的玻璃窗，无意中瞥见的一个身影。
可笑，明明是无心之作，怎么越看越像某个讨厌的家伙。
“苏小柠，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她低声自嘲，指尖却在那几根凌厉的线条上轻轻划过。
又翻了一页，还是那个男人的背影，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雨中，看不清表情，却莫名叫人觉得有些……孤单？
她猛地合上本子，像是被烫到一样，把它扔到一边。
“画他做什么？嫌自己不够烦是不是？”她嘀咕着，起身去厨房找了半天，才翻出一包过期的速溶咖啡。
夜色像墨汁一样晕染开来。
顾夜寒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却没有喝。城市的灯火在他脚下汇成一片流动的星河，但他却觉得，这片星河里，少了一盏他想看到的灯。
“她人呢？”他头也不回地问。
韩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贯的恭谨：“回了以前租住的那套旧公寓，一下午都没有出门，晚餐是叫的外卖。傍晚的时候，看到她在窗边画画。”
“画什么？”顾夜寒晃了晃杯中的酒液。
“……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楚，好像……是风景。”韩溯迟疑了一下。
风景？顾夜寒拿起手机，点开那个被他置顶的聊天框，上面还停留在几天前他发的一个冷冰冰的“嗯”字。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将手机扔在了桌上。
他不是说让她自由吗？现在又在这里烦躁什么？
第三天。
苏小柠依旧没有回顾宅。
她像是铁了心要在这里过回“单身生活”。每天煮茶，画画，看书，偶尔会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点菜，回来自己随便弄点吃的。
只是，那只被她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会被她拿起来看一眼。屏幕亮起，划开，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和名字，然后又默默地关掉。
对话框里，始终没有新的消息进来。
“他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还是说，巴不得我赶紧滚蛋？”她对着窗外发呆，小声嘟囔。
这算什么？冷战？还是他单方面宣布游戏结束？
深夜十一点西十七分。
便利店门口的街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苏小柠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手里拎着两瓶矿泉水，从店里走出来。
晚风有些凉，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刚走到街角，准备拐进回公寓的小巷，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什么。
街对面，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静静地停在路灯的阴影里。车窗降下了一半，驾驶座上那个身影，即使隔着一条街，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跟踪她？还是……碰巧路过？
苏小柠的脚步顿了一下，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紧了紧，瓶身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像是没看见一般，加快脚步拐进了小巷。
“呵，真是阴魂不散。”她低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说给那个可能根本听不见的人听。
迈巴赫里，顾夜寒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巷口，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发动车子，却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调转车头，驶向了与小巷相反的方向。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空荡荡的街上打着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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