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白日里喧嚣不止的街道逐渐被静谧笼罩。
偶有打扮朴素的百姓匆匆路过,低垂着脑袋,佝偻着身体,不敢抬多看周围的朱门绣户一眼。
忽而,远处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沉闷声响。
起初只是隐约的震动,随着距离拉近,渐渐分明起来。
没一会儿,一辆朱轮华毂的马车自街角转出。
马匹的蹄铁踏在石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车辕吱呀作响,车身随着青石板的凹凸轻轻摇晃,投下的影子在墙上扭曲着,忽长忽短。
“吁——”
车夫手腕轻振,鞭梢在空中甩出个虚影。
训练有素的马儿应声停下。
看门的小厮极有眼色地小跑上前,来到后面打开车门,服侍里面的贵客下车。
“苏公子,您回来了。”
“有劳。”
梅长苏谢过车夫和小厮,迈步穿过侧门进入侯府。
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询问小厮众人在做什么,就被一个人重重扑到身上。
“苏兄!你终于回来了!!!”
“咳咳——”
不受控制地呛咳一声,梅长苏无奈安抚道:“豫津,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下来啊!”
言豫津猛地抬起脑袋,俊脸惨白,简首可以用花容失色来形容。
“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一路上遭遇了什么!”
“一开始我们本来不想回府的,可是那马就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一个劲儿往侯府冲,车夫拉都拉住!”
他越说越后怕,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
“我到现在都不敢回家,就怕把父亲母亲他们一同牵扯进来……真的好可怕!”
“?”
被他的描述吓到,梅长苏赶忙询问看起来更镇定的萧景睿。
“景睿,怎么回事?”
萧景睿勾起一抹苦笑,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苏兄还记得云麓姑娘吗?”
“当然记得,她怎么了吗?”
他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梅长苏略略放下心中的担忧。
瞧豫津这一惊一乍却安然无恙的模样,应当只是被云麓姑娘鬼神般的手段吓到了,其他无碍。
慢下脚步,他一边安抚好友的情绪,一边循循善诱问出他们回程时的经历。
苏兄这反应不太对啊……
沉默跟在一旁的萧景睿敏锐察觉出了异常。
他知道好友的心性非比寻常,己修炼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可再如何淡定从容,面对切实发生的灵异事件都不该接受得如此之快。
除非他一开始就知道云麓的不凡。
可是他们应该都是刚认识云麓姑娘,苏兄如何得知?
这边萧景睿陷入了沉思,那边“得吧得吧”说了半天的言豫津终于也反应了过来。
“我说苏兄,你怎么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他微微眯起双眸,故意摆出拷问的架势。
“有吗?”
梅长苏故作无辜,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绝对有!”
原本还只是猜测,这下言豫津是彻底确定了。
“好哇,你不会是早就认识云姑娘,然后故意合伙戏耍我们吧?”
“这倒不是,我们确实是初识。”
“那她到底……”
萧景睿眉头紧锁,目光凝重。
“云姑娘前来侯府应该是在等我,让我们私下谈谈吧。”
摇头打断他的询问,梅长苏整整衣冠,独自走进自己暂住的小院。
绕过嶙峋奇崛的假山,他隐约看到一片白色轻纱垂在地上。
是云麓姑娘的幂篱。
她在等他。
确定自己的推断没有错,梅长苏心下稍安。
他微微加快脚步,正打算为自己的迟到赔罪,结果甫一抬头,就猝不及防遭受了剧烈的冲击——
云麓姑娘竟取下幂篱,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梅长苏向来不重视他人的外貌,于他而言,美丽只是皮囊,一个人真正重要的,是心性、是品德、是思想。
可看着眼前的人,他那张向来能说会道的嘴却像是被浆糊黏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不浓不艳浅碧色的衣裙,长长的白发披在身后,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风骨,让人想起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看似冰冷,实则蕴藏着滋养万物的温柔。
她坐在那里,便叫满庭芳华都失了颜色。
濮文熙静静看着梅长苏,任由他打量。
好一会儿后,梅长苏才凭借极佳的毅力找回理智。
“在下失礼,还望云姑娘勿怪。”
他拱手长揖,难得露出羞赧的模样。
“无碍。”
她伸手一拂,用法力将人运到石桌对面坐下。
随后指尖轻摇,桌上的茶壶茶杯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起,替两人各斟了一杯茶。
“梅公子,请。”
再次见证灵异的一幕,梅长苏仍旧心神恍惚,久久无法平静。
为了冷静,也为了表明态度,他主动拿起茶杯啜饮一口。
茶水入喉,醇厚的香味从舌尖蔓延至心底,渐渐抚平心湖的波澜。
轻轻放下茶杯,瓷器与石桌相碰,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抬起头,眼神己不复方才的动荡。
“云姑娘……”
读懂他欲言又止下的纠结,濮文熙主动说道:“想问我的身份?”
“是。”
见她不像反感的模样,梅长苏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云姑娘可否告知?”
“梅公子如此聪慧,不妨自己猜一猜?”
她抬眸看向他,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
这他哪儿敢随便乱猜。
猜对还好,要是所答谬以千里,岂不是白白给自己增添麻烦。
想了想,他从容说道:“倒是我着相了,云姑娘是何身份并不重要。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我们能够相识己是莫大的缘分,以心相交、以诚相待便足以。”
不愧是麒麟才子,说话就是好听。
濮文熙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如初春的薄冰乍裂,透出底下潺潺的暖意。
最后一缕阳光恰在此时照射下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更加凸显出尘的气质。
不像是精怪,更像是……
神灵。
想到此种可能,梅长苏心头一跳。
不敢细思,他赶忙切入主题:“白日里云姑娘所说……是在下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样提问有两种意图——
一是确认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
从云麓一口道破他现在所用的真实姓名来看,她对他是有一定了解的,或许当初出现在江左也并非她所言的意外。
二则是试探她的态度。
谋划夺嫡兹事体大,知道的人越多变数越大,既然无法改变现实,那就尽可能将她变成己方的力量。
濮文熙也知道。
但她不能表明立场,于是只淡淡回道:“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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