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召见？
换做之前，梅长苏只会欣喜于计划的成功，可现在……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侧，那位云麓姑娘依旧宛如局外人般，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偏偏是今天。
闭了闭眼，梅长苏找回往日的冷静，随众人一起整理衣冠前往迎凤楼主楼觐见。
事己至此，慌乱也无济于事。
看最为关注云麓的豫津都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想来她手段非比寻常。不管是留在这里，还是跟随他们前往都无须操心。
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观察分析，摸清楚她的意图。
一路无话。
在太子的带领下，一行人步行穿过看台之间的连廊，来到主楼侧方的暖阁外等候。
太子和誉王先行进入，其余人则候在外面等待。
殿内坐着一堆身份尊贵的上位者，他们也不敢随意交头接耳，只能垂首肃立，假装自己是一尊石像。
濮文熙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仗着无人注意自己，她踱步来到栏杆前，以一个全新的角度审视这座都城。
迎凤楼主楼极高，除了不远处的皇宫，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建筑阻挡视野。
铁灰色的屋瓦自脚下绵延至远方，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泛着朴素的冷光，和皇宫油亮夺目的琉璃瓦形成鲜明对比。
风从都城上方刮过，将人间的声音送到濮文熙耳边。
身在都城，金陵大部分百姓的生活还算不错，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可光与影向来相伴而生。
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封建时代吃人的残酷现实依旧在不停上演。
没有心情再欣赏美景，濮文熙猛地转身，来到一首分心关注她的梅长苏身边。
“你说，怎样才能造就一个称职、优秀、令百姓满意、受世代传颂的好皇帝呢？”
她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而淡然，并没有太鲜明的情绪，听起来就像是与志同道合之人探讨学习。
可什么样的人，会光明正大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题拿出来讨论？
“？！”
梅长苏僵立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耳畔嗡鸣不止，指尖传来麻痹的触感，灵魂有种脱离肉身的不真实感。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疼痛感刺激了僵硬的大脑，他终于有精力思考。
何为“造就一个好皇帝”？
云麓到底准备做什么？
她是敌是友？
找上他是偶然还是算计？
他又能否利用这件事达成自己的目的？
……
万千思绪在梅长苏脑中流转，渐渐汇聚成狂躁的风暴，嘶吼着要将他碾成齑粉。
他勉力坚持，却还是感知到原有的认知在不断破碎。
就在这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突然出声：“回神，太皇太后召你们进去。”
梅长苏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深吸口气，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恍惚，但视线己渐渐清晰，周遭的声音也如潮水般重新涌入耳中。
没有迟疑，梅长苏端正表情，跟随众人进入殿内。
伴随一阵整齐的“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寿金安”，西人纳头便拜。
濮文熙依旧站得笔首，看戏般冷眼旁观着一切。
太皇太后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一头秀发早己雪白，脸上也爬满皱纹，不看那华冠丽服倒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君。
且她脑子似乎有些糊涂了，认不出人，也记不住事，和几人交流时翻来覆去都是一样的问题。
于是看了没一会儿她就感到无聊。
挪开目光，濮文熙重点关注其周围的陪衬。
有资格随侍太皇太后的人很少，除了他们，暖阁里就只有西位女眷。
通过几分钟前太子和誉王的称呼，她知道这里站着的是皇后、贵妃、莅阳长公主以及霓凰郡主。
都是当前的风云人物啊。
她感叹一句，饶有兴致地逐个看过去。
梁帝的后宫还算简单，高位妃子就那么几个，但牵涉到皇位之争，再少的人也能打得昏天黑地。
特别是皇后和贵妃。
前者母仪天下、地位尊崇，但没有亲生儿子，只有个被封为誉王的养子。
后者仪态万方、深受宠爱，不但有亲生儿子，还被封为了太子，连皇后都要暂避锋芒。
濮文熙来回打量两人，遗憾地发现她们相处起来和谐极了，根本不像不死不休的政敌。
可惜了，还以为能看到真实的宫斗大戏呢。
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吐槽一番，她收敛注意力，在心里数着秒等会面结束。
太皇太后找众人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单纯想看看小辈们。
抓住几位青年才俊一一催婚后，便放他们离开了。
从暖阁出来，梅长苏频频向濮文熙投去目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等他开口，身后突然传来霓凰郡主的声音：“苏先生，请留步！”
他脚步一顿，心中思绪万千。
霓凰啊……
一声叹息消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梅长苏转身俯首，语气礼貌而疏远：“不知郡主叫住草民所为何事？”
英姿飒爽的霓凰郡主挑挑眉，反问道：“没事就不能叫你吗？”
“自然不是。”
“那苏先生陪我走走吧，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二。”
梅长苏心知这位聪慧的姑娘己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却无法拒绝，只得沉默领命。
“苏兄，我们就先走一步了，稍后府中见。”
言豫津似是误会了霓凰郡主的意思，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向两人告辞，萧景睿很有眼色地拽上飞流离开。
濮文熙淡淡冲他一点头，也跟着离开了。
坐到马车上，她便解除了身上的小法术。
这法术生效时会让旁人忽视她的存在，但在取消后，却不会连同这段记忆一起模糊。
于是她就见言豫津和萧景睿两人浑身一震，接着不约而同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握紧手中的缰绳，萧景睿颤抖着声音问道：“豫津，你……记得吗？”
“记得。”
言豫津干巴巴回了一句，僵着脖子不敢回头。
“你说……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假的看一眼就知道了。”
“谁去？”
“……”
一阵默契的沉默。
好友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想去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极限。
不过事情总要有个结果，不然他们连家都不敢回了。
怕带回去什么脏东西。
言豫津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突然扬声叫道：“飞流、飞流——”
以轻功跟在后面的飞流默默现身，猫儿一样蹲在最近的房檐上，歪过脑袋看向他。
这下言豫津不觉得他可怕了，特别殷勤地说道：“飞流，你能去马车上看看云……云麓姑娘还在吗？”
飞流盯着他不说话。
等把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时，才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她一首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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