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庞统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到了极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当断不……”
曹铄仿佛完全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周围的呼喊声、那足以致命的军情、后背传来的如锥心般的压力,以及怀中死寂玉人耳珠渗血的诡异情景,这一切都被他屏蔽在外,仿佛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的身体就像沉入了万丈冰海的海底,被无尽的寒冷和死寂所包围。那冰冷的海水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让他逐渐失去知觉,最终被冻僵、冻碎。
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以及一些意义不明的杂音。所有的感知都离他而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巨大的、不断塌陷的黑暗深渊正在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所有的光和热。这个深渊似乎永远也填不满,它不断地扩张,将曹铄的内心世界吞噬殆尽。
“痴——儿!”
只听得一声苍老而清越的喝叱,这声音犹如万丈雪峰之巅猛然炸响的一道雷霆,又好似九幽黄泉深处骤然射出的一道破晓神光!其威力之巨,令人咋舌!
这道喝叱声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在整个喧嚣嘈杂、充满血腥绝望气息的大厅中回荡,仿佛要将这空间都撕裂开来。那声音中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将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压制得鸦雀无声!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淌。那声音中所蕴含的浩然正气和古老的威仪,如同一股无形的重压,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就连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息,都在这股正气的冲击下,稍稍为之一滞。
就在喝声落下的同一刹那,大厅深处一根支撑屋顶的巨大楠木殿柱,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内部木质纤维被恐怖力量强行挤压错断的呻吟——“喀嚓!”
这声脆响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寂静的大厅中显得格外突兀。众人的目光都被这道如电闪雷鸣般的声源吸引,不约而同地朝着那根巨大的楠木殿柱望去。
只见那根楠木殿柱的正中央,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纹骤然炸开,木屑如雪花般西散纷飞。这道裂纹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一般,首首地贯穿了整个柱体,将那精雕细琢的盘龙图案硬生生地撕裂开来。
一位老者。
就在那根被无形声波轰出裂痕的巨柱之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深衣,简单至极,脚下是一双同样毫不起眼的千层底麻鞋。
他须发皆白,长长如银河垂落。那不是黯淡枯槁的白,而是一种闪烁着晶莹光泽、如同天山寒冰般剔透的银白,柔顺飘逸,根根分明!在从破窗涌入的、银白月华和室内残留摇曳、诡异血腥红烛光的共同映照下,那些银丝般的须发竟流转着淡淡七彩的虹晕!硝烟弥漫的污浊空气尚未逼近他身前数尺,便自行沉淀消散,让他仿佛独立于这尸山血海之外,如同一尊踏月而来的苍老谪仙!
童渊!
这如同破开尘世迷雾而现的存在,正是有“枪神”之誉的——童渊!
他那张如同古松皮般刻满深邃岁月痕迹的脸上,平静无波,只有双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邃仿佛能容纳无尽的古老星辰,澄澈又若初春深山融雪的冰湖,眼神里不含一丝怜悯或者悲伤,只有一种洞彻尘世的悲悯和对某种天道规则的深沉凝视。
他的目光穿透厅堂凝固的空气,落在了曹铄脸上,更落在他怀中那具精致得令人心痛却也冰凉得令人绝望的绝世遗骸之上。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童渊的身形动了。
没有残影,没有声响,甚至感觉不到空气的扰动。只在一念之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殿柱之后。下一个瞬间,他像飘行般落在曹铄的面前。其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在场猛将的视觉反应极限,如同一片月光自身后悄然移转到身前!
一只枯瘦修长、布满沧桑深纹、关节却异常粗大的手掌,从宽大的灰白麻布袖袍中伸出。掌心朝向曹铄的天灵盖盖落!
就在童渊的枯掌即将按上曹铄那遍布血污与绝望的头颅的瞬间——
异变陡生!
曹铄怀中的甄宓,她那浓密如鸦羽般低垂覆盖着冰白面颊的长睫毛上!
那凝绝死亡寒意的、细小洁白的霜粒!
毫无征兆地——开始融化蒸腾!
一层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淡薄幽蓝光晕的雾气倏然从她的睫毛上升腾而起!如同无数微小的精魂在寒冷的月光下悄然苏醒。
童渊悬停在曹铄天灵盖上寸许之地的枯掌,在这个瞬间骤然收回。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人,而是甄宓身边矮几上跌落在地、仅剩半边的碎玉合卺酒盏!
一点寒光在童渊指尖亮起,那并非金属,而是他凝聚到极致的指力!寒星般的指尖点在残盏边缘上,力道巧夺天工!
“咻——”
那半片带着尖锐豁口的碎玉酒盏,被这一股凝练到极致的螺旋力量带起,旋转着,如同冰蓝色的流星划破昏暗的烛光,径首飞向曹铄的面门!
并非攻击!
就在酒盏即将触碰到曹铄布满血泪的脸庞时,“啪!”脆响声中,残盏精准地在离他额头三寸处碎裂!
里面残余的、混合着他血液的冰凉酒液,如同一捧来自雪山之巅的寒泉,带着浓烈的酒气和刺骨的寒意,哗啦一下泼了他满头满脸!
冰冷的刺激如同千万根冰针同时刺入肌肤!麻木混沌的神经被这冰寒与烈酒的双重刺激强行唤醒!曹铄那双因血泪模糊和绝望而彻底失去焦距的瞳孔猛地一缩!眼白上的网状血丝瞬间暴涨!冰寒之后是烈酒沾染伤口的灼痛!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喘息,沾满酒液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被疯狂、痛苦和执念覆盖的眸子出现了一瞬间的、近乎本能的清明!那眼神不再是完全的死人般空洞,而是一种溺水濒死之人被强行拉出水面时、那种混合着窒息、挣扎和瞬间无法适应光线的混乱光芒!
那双洞穿千古的眸子紧紧攫住曹铄那双勉强恢复一丝活气的眼睛,话语如同律令刻石:
“老朽替你守这姑娘三日魂!让她……再看看这世间!”
他的眼神深邃无比,带着一种几乎穿透时空、看透一切的沉重悲哀:“三日之内,若寻不到一线天机……便是天命难违,万劫成灰!”
曹铄僵硬的脖颈,极其缓慢地、带着艰涩的“咯吱”声响,一点点扭转。
他布满血丝、刚刚被寒酒暂时唤醒清明的双眸,一点点向下移动。
瞳孔的焦距,在经历了巨大的空洞和挣扎之后,终于……无比艰难地、重新落在了怀中女子的脸庞之上。
一丝极其微弱的温度。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存在于寒冷之中的微凉水汽。
从他的指尖传来。
曹铄僵硬的手指,始终未曾离开甄宓冰凉得彻底的手腕。
就在这绝对死寂、如同凝固时空的瞬间。
那原本凝结在她浓密睫毛尖端和发际线最边缘处的细小白霜……
竟真的……
融化了一丝?
一滴微小的、反射着窗外透入第一缕熹微晨光的露水。
混合着那暗红色的、如同血泪蚀穿东珠的痕迹。
沿着她那冰冷白皙、如同上等骨瓷般的脸颊轮廓……
悄然无声地……
滑落。
如同神女垂落人间第一滴悲伤的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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