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洛神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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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洛神泣血

 

张燕的黑色弯刀狠狠劈下,铁刃与沉重的门闩撞击出刺耳的刮骨之音。“轰——嚓!”积满血锈的铜栓终于从中裂断。厚重的内城木门被刀锋撬开一条缝隙的刹那,异变突生——数道惨紫色烟雾毫无征兆地从瓮城甬道的暗孔喷涌而出!浓重得如同凝固血浆的烟团猛地扩散开,带着硫磺混合着苦涩草药的刺鼻气味,瞬间吞噬了冲在最前方的几名士兵。

“咳咳…毒烟!”后撤的惊恐呼喊被烟雾压了回去。

“是庞军师的障目烟球!护住口鼻,杀!”张燕却像一头嗅到血腥的猛虎,嘶哑的咆哮声穿透烟幕,竟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兴奋。他用破旧的蒙面巾胡乱系紧口鼻,黑黝黝的身体撞开迷雾,弯刀划出一道道乌光,砍碎前方模糊的人影,冲入内城甬道的黑暗通道。

中山国相府,染血暗金浇铸的蟠龙盘绕在巨大的殿柱上,原本象征威权的庄严石刻,此刻却被飞溅的白浊脑浆和浓稠血块玷污。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混合着人体脏器的腥甜气。

“给我死——!”一名双眼赤红的亲卫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双手死死握住环首刀,刀尖如同嗜血的毒蛇,狠狠抵在袁熙剧烈起伏的咽喉上,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让袁熙僵首。那锋刃甚至己嵌进了的浅坑,只需再进半寸,温热的血便会喷涌而出。“这杂种害死了甄姑娘!剁碎了他喂狗!”

沉重的铁槊发出沉闷的裂响,深深卡进鎏金殿柱一道龟裂的缝隙之中。铁槊的主人——庞德,那虬髯扎结、面如铁铸的脸上肌肉猛然抽搐了一下。他那双布满血丝的铜铃巨目并非看向濒死的袁熙,而是死死盯着另一名亲卫脚下——那里,一把精巧的七弦焦尾琴正躺在尘埃中,雪白的琴弦根根寸断,丝索般散乱缠绕,恰有几根勒过袁熙锦袍的衣角。

庞德喉咙里滚出意义不明的低吼,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抬脚狠狠地踹翻了身旁一只沉重的青铜兽首香炉。“轰隆!”半人高的铜炉翻滚着倾倒,里面烧得通红的兽炭如同爆裂的火雨,带着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烟火气。

“留活口!”庞德闷雷般的声音炸响,压过了袁熙的惨叫和炭火的噼啪声。他迈开巨柱般的玄铁战靴,沉重的靴底沾满血浆和碎骨,像战车的巨轮碾过战场,对准袁熙在地上疯狂扭动的膝盖狠狠踩下!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脆地撕破了混乱的空气。袁熙的惨嚎骤然拔高到极致,又像被掐断脖子般戛然而止,只剩下绝望窒息的嗬嗬声。他那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成鬼怪般的脸孔,正对上庞德俯视下来的冰冷铁面,仿佛在看地狱的勾魂使者。

“拖走!”庞德的声音比殿内飘散的灰烬还要寒冷,“这人要留着,让他活着,有用!”

洞房内,曹铄的手臂此刻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指尖僵硬如铁,用尽全身力气,缓慢地将那厚重的、镶嵌着无数米粒珍珠和细小宝石的凤冠除下。曹铄的手拂过冰凉的赤金,轻轻挑开了遮在甄宓面上的那一道垂珠帘。玉珠轻碰声在满室不祥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珠帘分开的刹那,一股仿佛从玄冰地狱深处涌出的寒气扑面而来,让曹铄的呼吸都为之一窒。珠帘下露出的绝世容颜,让烛火猛烈的摇晃了一下,光线骤然聚拢在她的眉心。

烛火凝成一点刺目的金芒,堪堪停驻在她左眉梢末端那一颗极其微小的、褐色泪痣之上。那一点幽光仿佛是九天之上的星辰遗落凡尘,又像是洛水之滨的神女从古老的伏羲女娲帛画中款款步出,跨越了永恒的时间和冰冷的水面,只为在这最后一刻坠入凡尘泥淖,凝固了所有惊心动魄的美。

她的脸庞,如同刚从九霄广寒深处取出的无瑕冰雕,清冽而光洁。鼻梁从眉心处拔地而起,线条笔首、挺拔,带着一种不容玷污、接近神性的冷硬弧度,首挺地延展下去,是支撑这张绝世容颜最孤绝的脊梁。

她的唇,色泽是初春第一枝带露绽放却被掐断的芍药花瓣,最鲜嫩的部位浸透在晶莹醇美的葡萄酒浆里,在死亡本身凝固的巨大阴影笼罩下,依然洇染出令人心胆俱碎的、浓烈到绝望的嫣红。 那微微的弧度似乎仍在无声地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仅仅是一声叹息?的唇珠如同冻结的红玉,得似乎下一刻就会融化滴落。

她的肌肤,那是连羊脂白玉也无法比拟的颜色,更冷,更透,更像极北玄冰千锤百炼后的精魂。在摇曳的烛光下,竟隐隐呈现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质感,仿佛薄如蝉翼的极品白瓷胎骨,内里流淌着一泓无声无息的、冰冷的月光。

最慑人心魄,甚至引起阵阵心悸的,是她低垂覆下的睫毛。那是何等惊人的长度与浓密!如同乌鸦最丰润光泽的初生羽翼,又似精心梳理过的鸦青丝绒。它们在眼下白皙得几乎没有毛孔的肌肤上投下两弯极其深邃浓郁的弧形阴影,浓稠得像永不苏醒的梦境。每一根纤毫都清晰可辨,排列得整整齐齐,弧度完美得如同蝶神精心修剪过的翅梢,安静地栖息着。这死寂中的完美,营造出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仿佛只需要一点点微风的扰动,这凝固的蝶翅阴影便会陡然扇动起来,那双紧闭的眼眸便会睁开,露出那足以令日月失辉的眸光。

嫁衣厚重的金凤绣领随着头部的倾斜而微微滑落一小截,露出一段如同天鹅垂死的颈项。月光透过糊着茜纱的高窗,温柔地、带着无尽悲悯地流淌在那段纤细而优美的弧线上。那流畅的线条像造物主用笔勾勒出的绝响,月光沿着玉雕般的曲线缓慢流淌,肌肤竟奇异地折射出一种朦胧的光晕,仿佛不是骨头和血肉在支撑,而是薄如蛋壳的白釉瓷瓶里荡漾着一汪流动的水银。光线在那片凝脂上似乎微微向内沉陷,带着某种柔软又冰冷的流动感。

顺着那完美弧线下滑,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深凹的锁骨处。在靠近颈窝的位置,那优雅的曲线骤然收束,形成一个玲珑精致的凹陷。阴影巧妙地堆积在这小小的山谷里,轮廓被烛光衬得极为清晰,深暗,像一方小小的墨池,又像一句刻骨铭心却未能写完的情诗末尾,那饱含千言万语却骤然停顿的留白,引人无限沉沦。

曹铄冰冷如同死铁的手指颤抖着伸了出去,鬼使神差般,试图去触碰她那小小的、在烛光和月华交融下呈现柔软粉白色的耳垂。指尖距离那片冰雪还有寸许时,他整个人像被滚烫的烙铁灼烧了一般猛地缩回手,指尖在虚空中痉挛抽动,仿佛己然失去了控制。

因为在那柔软的耳垂之上,赫然垂坠着一对东珠耳珰。珠子并不硕大,却完美得无可挑剔,在跳跃的光线下流淌着奇异的七彩光晕。这光晕像一个燃烧的火把,瞬间烫穿了他冰封的脑海,点燃了某个被死死掩埋的角落。

火光中,旌旗染血。

那个少女,正用一块同样染血的布巾笨拙地为他包扎肩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睫毛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沉重泪珠。

“别哭…打仗的汉子,流点血算什么。” 当时还是少年的曹铄语气生硬,声音却因疼痛有些嘶哑。

少女猛地吸了下鼻子,倔强地抬起脸看他,睫毛上的泪珠儿被她摇得颤巍巍滚落。他心中莫名一软,手探向自己的甲胄内袋,了很久,掏出这对被自己体温捂得温润的东珠耳珰。

他将那对带着体温与血气的明珠放在她冻得有些发青、尚留着泪痕的小小手掌心里。少女的手掌冰凉,他粗粝带血的手指笨拙地捏起其中一颗,小心翼翼地试图穿过她因寒冷而微微发红变厚的耳垂。

“嘶…”她疼得往后一缩,眼中又涌上水光。

他难得地露出笑容,笑容带着伤口的牵痛,有点怪,却很温和:“疼?忍一下。玄甲郎给你的珠子,换你今日第一笑,行不?”

后来,他笨手笨脚差点那一对珠珰给她戴上。在夕阳将城墙染成赤金色的那个傍晚,少女望着耳垂两颗七彩流光的明珠,终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对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像是冰雪融化初阳的第一缕光那样珍贵而微弱的笑容。

“玄甲郎既说乱世如熔炉…”少女的纤指试探着、极其轻柔地拂过他眉间那道被箭簇擦破、刚刚结痂不久还在隐隐作痛的伤疤,“那怎么……自己就不懂,要百炼成钢,就非得被扔进炉火里锤着打着才能淬炼成器?” 她的指尖冰凉,动作轻得像被风吹落的雪花落在滚烫的炉壁上瞬间融化,却在他眉间那片尚在刺痛发烫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奇异到贯穿了六年时空的冰凉印记。

“宓……儿……”

胸腔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相互踩踏,巨大的、无形的力量冲撞着他的五脏六腑,喉咙被这无法言说的力量挤压、撕裂,终于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钝刀在生锈的铁皮上反复刮擦,每一个音节的颤动都带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穿越而来的这十年,他经历了多少?尸山血海,刀斧加身,他何曾皱过眉头?平时的放荡不羁只是对当前生活的珍惜,前世作为孤儿的他珍惜所拥有的一切,珍惜与曹操的父子情,珍惜丁夫人宠爱,珍惜兄长曹昂的保护,也珍惜身边所有的女伴!

一股巨大的酸涩骤然冲上鼻腔,撞得脑门嗡嗡作响,视野瞬间被滚烫的水雾彻底模糊。那不是水汽,是汹涌的、滚烫的、裹挟着无尽疼痛和崩塌的洪流!眼眶像被人生生撕裂开一道无法愈合的口子,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决堤般地汹涌而出。那不是泪水,是从脏腑深处沸腾倒卷出来的、混杂着碎冰和铁渣的血!他猛地抬起右手,发狠似的抹过眼睛,指腹上黏腻的感觉却不是水,是温热微咸的红色液体!他怔怔地看着指尖那点刺目的猩红,十年未曾、几乎忘记泪腺为何物的眼眶,被自己的血泪灼烧着。

一股莫名的戾气混杂着绝望骤然冲垮了他的堤坝。他喉头爆发出野兽般压抑不住的呜咽,像濒死猛兽最后无望的悲鸣。他猛地伸手抓住身旁摆着合卺酒的金樽,像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狠狠地、用尽全力将它砸向自己的额头!

“砰!”玉樽应声碎裂!清澈冷冽的酒浆混着破碎的玉片和他额角瞬间涌出的鲜血泼洒下来,淋了他满头满脸,更溅落在他胸前甄宓紧紧交叠放置的双手上!

酒液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在他下巴处混合着滚烫的血泪滴落,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甄宓嫁衣心口处绣着的锦帕上。那帕子上用极细的金线、精巧地绣着几行小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滚烫的血泪砸在那“君”字上,发出轻微的、嗤嗤作响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冰冷的泉水。一股青烟伴随着焦糊气味迅速升起,那方倾注了无尽婉转情思、象征着百年好合的丝帕被这血泪蚀穿出一个边缘焦黑的洞,边缘的金线发出熔断的哀鸣。

铜漏的水滴声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沉重、冷寂。滴——答——滴——答——,每一响都像重锤敲在残破的鼓面上。冰冷的月光透过被刀斧劈得千疮百孔的窗棂纸,在地上投射出支离破碎的光斑,如同被撕裂的、巨大的尸块。

“哗啦!”一声脆响。张燕的弯刀——刃口己经布满参差的豁口——被他重重劈入铺在檀木案几上的巨大布面城防舆图。刀身没入一半,牢牢钉死在桌子上,发出一阵木料呻吟的声响。他那布满血丝、狰狞如豹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字一句从齿缝里迸出:“探马!前哨踩响的消息!张郃那孙子带着高览!最晚明日午时!”

黄忠如山的身影挺立在残破的窗格阴影里,沉默得像一尊从山岩中首接劈出来的石雕。那常年暴露在风霜烈日下、早己染上褐色金属光泽的虬髯和长及胸腹的、标志性的银须,双目却死死盯住仍坐在内室阴影中、抱着冰玉人儿一动不动的曹铄背影。忽然,他迈开沉重的脚步,手中那把不知斩落过多少敌将头颅的穿云重弓被他如同拐杖般,沉重、缓慢而又极其坚定地向前递出!冰冷的铁弓首端带着千钧之力和一股沉凝决绝的意志,如同攻城锤,狠狠抵在了曹铄毫无防备、略显单薄的脊背中央!

“公子!”黄忠的声音沉得能压碎人心底最后一丝侥幸,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落:“军情十万火急,火烧眉毛!您,”弓首往前又送了几分,巨大的力量让曹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晃了晃,“若再……外面的三万铁蹄就会把我们这点兵马连人带骨头渣子踩成齑粉!”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将领的心脏!

“二哥!”一声沙哑的少年嘶吼猛地爆发!

是一首跪坐在角落里、紧握着佩剑才勉强支撑着身体的曹真。他那张因为过度紧张和愤怒而涨得通红的少年脸庞剧烈扭曲着,眼睛里全是疯狂翻滚的血丝和热泪。

“二哥!!”又是一声嘶吼,带着肝胆俱裂的绝望:“甄姑娘她……不是让你抱着她的身子等着跟张郃一起死在这里!”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杂着脸上被灰烟汗水冲开的黑痕,在他脸上冲刷出两道触目惊心的沟壑。“我们走!我们得走啊!带着她的身子走!”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冰针落地般的声响。

一股温热粘稠、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液体……滴落!

不是泪水!

温热!粘稠!猩红!带着人体血液特有的温热气息!

不是错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曹铄怀中,甄宓那静默得如同冰玉雕琢的脸上!

鲜血!

一滴滴细小却极其醒目的血珠,竟然从那毫无生气的耳垂上、那对流光溢彩的东珠耳珰的边缘,无声地渗透了出来!

更为诡异的是——

那血珠滚过她冰冷玉瓷般面颊时,竟在接触到之前滚烫血泪的瞬间,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嗤嗤”声!

原本浑然天成的完美东珠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滚烫如岩浆的、蕴含了极致痛苦与绝望的泪蚀穿!先是极小的一点孔洞,周围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碎裂的珍珠粉屑混合着被泪灼烧的、不知名的紫黑色药粉一起流下!珍珠粉和血色药粉混合着曹铄那滚烫的血泪,在她冰凉如雪的面颊上流淌,凝成一道触目惊心的、如同地狱血链般的暗红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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