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烟雾缭绕,焚香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然而,这股香气却无法掩盖那一丝沁入骨髓的寒意。汉帝刘协光着双脚,踩在冰冷的金砖上,他的指尖缓缓地拂过案几上那枚温润的玉圭,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瞬间。
北阙新呈上来的军报,还带着尚未消散的墨香,被刘协随手丢在了熏笼上。跳跃的烛火如贪婪的舌头一般,轻轻地舔舐着绢帛的边缘,在“大破袁氏,获其辎重无数,袁军折损逾万”那几行惊心动魄的字迹旁,燎烤出了一片焦黑卷曲的痕迹。
“好个曹铄!”刘协突然猛地转过身来,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手指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一般,重重地戳在那“大破袁氏”西个字之上,仿佛要将这几个字戳穿。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像寒潭中坠入的石子一般,沉甸甸的,透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真的在河北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硬生生地撕开了袁本初雄视河北的锦袍!”
侍立在侧的国舅董承,身姿微微前倾,仿佛风中摇曳的柳枝,看似柔弱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他双手紧握朝笏,那是他身为臣子的象征,也是他权力与地位的标志。然而,在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股汹涌的暗流。
董承的手指紧紧捏住朝笏的底端,仿佛那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在那朝笏的内部,一截淬炼过的锋利刃尖,正无声地滑出一分,又被他更紧地攥住。这刃尖如同他心中的怒火,被压抑在表面的恭敬之下,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当皇帝将那绢报掷过来时,董承的动作显得异常恭敬。他迅速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那绢报,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然而,在他宽大的袖袍摆动间,一条叠得方整的素绢,却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擦过玉圭如刃的边缘。
那素绢看似普通,实则是用马血混杂着秘制药汁书写而成的衣带诏!十三条血色的名字,如同暗红色的剧毒蜈蚣,在那幽暗的素绢上蜿蜒盘踞。这些名字代表着权力、欲望和背叛,它们在董承的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陛下,”董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喉结如同活物般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此子胆略过人,实乃……可惜!”他话锋一转,带着强烈的忧惧,“他若真在中山国站稳了脚跟,成了气候,北地的风向就要变了!袁本初为了堵住后院的这把大火,就不得不分兵北顾。公孙瓒那头死而不僵的老狼,怕是又能苟延残喘下去!袁本初一日不能尽除肘腋之患,幽冀一日不能凝为一体,我等……等来袁绍这柄制衡曹操利刃的日子,可就遥遥无期了!”
他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掀开了殿角那巨大的青铜炭盆的盖子,一股灼人的热浪如汹涌的波涛般扑面而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那张写满了曹铄“战绩”的绢报,在这熊熊的火焰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他毫不迟疑地将它投入了那烧得正旺的银骨炭中,仿佛这绢报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必须要将它彻底拔除。
“呼啦”一声,烈焰瞬间像是被激怒的猛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着那绢报上的文字。眨眼之间,绢报便被火焰紧紧包裹,化作了一簇明亮的火苗,在火中跳跃、挣扎。
然而,这火苗的生命是如此短暂,转瞬间便化为了蜷缩的飞灰,如雪花般飘落。那曾经被视为曹铄荣耀的“战绩”,在这熊熊烈火中灰飞烟灭,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董承转过身,他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他面向皇帝,手中的朝笏底部在旁边的鎏金蟠龙柱上轻轻一磕,发出了清脆的“叮”音。这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一声叹息。
刘协突然伸手,从矮几上的冰鉴中抓起一颗雪梨,狠狠咬了一口。冰凉的果汁瞬间在口中迸溅,清甜的滋味却无法化去眼底的阴郁。他嚼着果肉,看着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在金砖上,仿佛是淋漓的鲜血。“朕……甚是惋惜!”刘协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味道,既像真心实意的赞叹,又似无可奈何的诅咒,“如此虎子,胆魄、手段、用兵之诡诈,不逊其父半分!若能……若能为我汉室所用,何愁……”
“陛下!慎言啊!”董承骤然打断,声音压抑着急迫,朝笏带着一股决绝的劲风劈下,“噌”的一声轻响,将皇帝放在案几上的另一个梨子从中削断。雪白的梨肉断裂处,汁水迅速渗出,浸湿了案面。“虎子更易噬主!锋芒越盛,伤己越深!陛下请看这竖子之行止!”董承的语速加快,每个字都淬着寒冰,“为了一个区区甄氏之女!不过听闻其可能有难,竟敢置大军、置家族、置其父基业于不顾!只身北上!无诏而用兵!如此鲁莽冲动,意气用事之人,即便有惊世之才,也是无根浮萍,难成大事!他日若是……若是得知陛下您才是那执棋布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这因情所困而行事疯狂的竖子,怕是比其父曹操更要难测百倍!您看他今日能这般不顾一切地冲向北地,未来若有所恨有所图,对待您,他岂会有一丝顾忌和敬畏?其行,便如此果!”
摇曳的烛光在董承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跳跃,投下道道蛛网般深刻的阴影,每一道阴影里仿佛都藏着隐晦的杀机。他袖中那份被体温捂得温热的血诏,此刻被他的手紧紧攥着,边缘勒进掌心。“百日醉”,三日前那位表面上只负责皇帝龙体安康的太医令吉平,借着请脉的机会,偷偷献上的南疆奇毒,正无声地浸润着素绢的纤维。无色无味,只需混入酒浆,入口数十日内渐损肌体而不显,百日之后气血枯败而亡,状似沉疴不治,端的是杀人不见血的绝品。董承的嘴唇无声开合,将那毒杀曹操的谋划在心中又过了一遍,每一个环节都务求万无一失,每一次呼吸都似带着那毒物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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