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上流转的月光凝着金桂暗香,中秋宫宴的琼浆尚未散尽,高靖辰求娶侯府庶女的消息便如金桂香雾般在京中弥散开来。
那些倾慕镇北将军的闺秀不过掩袖私语,倒是自幼被视作高家未来主母的蕴德郡主,生生将湘绣并蒂莲帕子撕碎了七八条。
市井流言渐成燎原之势时,余栖窈正斜倚栖霜院的紫藤花架。
温江月手中湘妃竹骨扇摇得猎猎生风,斑驳竹影里,绯色广袖随着她的怒意翻涌:“万佛寺后山的凶险他们视而不见,红煞案里被摄魂的孩童他们充耳不闻,偏说你让出马车是攀附贵妃,画遗像是为沽名钓誉!”
“真是胡乱编排全靠一张嘴。今日还有将你与十八年前的祸国女武星胡扯在一起的。”她扇骨劈在青石案上,震得茶盏轻颤,“照这般说,明日茶楼话本子里,怕是要将你写成吸人精魄的九尾妖狐了!”
见温江月气得双颊飞霞,余栖窈这个当事人倒是豁达得很。
毕竟与高靖辰早有默契,所谓求娶不过是为她挡下皇室联姻的权宜之计,更遑论圣上始终未落朱批赐婚。
她指尖轻叩案上画纸,这眼下孔雀明王的案件尚未查清,被害的三名女子不仅身殒,神魂俱遭侵蚀,若真如裴璟所言被献祭妖魔......
“近日出入定要佩好袖箭。”余栖窈截住温江月未尽之语,青瓷盏中凉茶忽漾涟漪。
温江月猛地一顿,自己这边着急上火,余栖窈却完全不当回事。
她无奈撩起衣袖,银质机括在皓腕间泠泠作响:“早戴好了!哎,倒显得我......”
话音未落却自己泄了气,"活像只聒噪的傻鹦哥。"
晨雾未晞时分,温江月路过东市茶寮前驻了足。
醒木声中尽是些"玉体横陈""巫山云雨"的胡乱编排余栖窈的腌臜话本,惊得她当场掀了檀木案,生生将看客们的哄笑噎在喉间。
“我的好妹妹,你究竟作何盘算?”温江月绕着重工刺绣的蜀锦裙裾转了三匝,愣是没从余栖窈眉间辨出半分涟漪。
金丝楠木案头积着未启封的松烟墨锭,余栖窈玉管笔尖堪堪蘸了朱砂,便被温江月截在半空:“若换作我,高将军当真是上上选!”
余栖窈闻言就笑着打趣她,“你不是嫌他话多比鹦鹉还吵吗!”
“跟我大抵是不合适,但你不一样啊!”温江月翡翠双蝶压襟拍在砚屏旁,活脱脱要排兵布阵:“你想想看,镇北府里留着高靖辰的小叔和他二哥。”
凝脂般的指尖戳破菱花窗格漏下的晨光,“高家只有那位县主祖母整日在佛堂敲木鱼,高靖辰更是戍卫营里泡大的,没那么多京城纨绔的花花肠子。”
“那五进宅子空得能跑马,嫁过去晨昏定省只需给老县主奉盏茶,可比你在侯府应付侯夫人省心多了。”温江月话音忽地压低,却字字如重锤,“最重要的是,没有婆母往你房里塞通房!”
余栖窈望着廊下恹恹的夕颜,本该勾勒施二姑娘远山黛的工笔小像,此刻宣纸上己蜿蜒着数道游蛇般的墨痕。
待温江月终于饮尽第三盏云雾茶打道回府,暮色己漫过栖霜院的飞檐。
余栖窈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见画中女子眉间朱砂艳如泣血,这一上午总算是把施二姑娘的画像描摹周全了。
午后小憩半炷香光景,余栖窈束起青丝扮作郎君,匆匆踏过青砖小院。
质朴简陋的小院内,纸上悬着的狼毫笔被斜阳镀了层金边,杨鸨母鬓间步摇随她颤巍巍福身,晃碎了满庭松影。
“公子大恩...”妇人看着来人是余栖窈,立刻招呼至院内。
那日若不是余栖窈出手,她定要在棺材铺被狠狠欺辱耻笑一番。
“大娘不用客气,”余栖窈立刻道明来意,“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请教!”
红木案上供着云兰儿生前最爱的玉搔头,“那孩子生着新月眉,偏是麦色肌肤。”杨鸨母枯槁手指在虚空勾画,“下颌骨这般棱角,倒像西域胡姬。”
妇人忽又抚掌,“兰儿身量虽娇小,绷首的足尖却能踢到耳后——”她手里的绢帕攥出深痕,“随我学舞练功洇开的汗渍,比春雨还密,却不曾抱怨半分......”
余栖窈随着她的描述仔细描摹,眼角扫过妇人帕子抹过的眼眶,手中的笔锋滞在半空,墨点晕染了画中人的袖口。
杨鸨母神色悲凄,地抓住她腕子:“府衙可寻凶手的蛛丝马迹了?”
“己查到一些线索。”余栖窈安抚妇人,“定会捉住真凶,还所有受害者一个公道。”
待水墨丹青渐成,杨鸨母枯瘦指尖悬在画上不敢触碰,仿佛稍一碰触,那个在画中旋舞的少女便会碎作烟尘。
“兰儿在时,总说要用这身舞技赚回金山替我养老.....”她的哽咽化作窗外的暮鸦哀鸣。
余栖窈将画轴轻卷,看着杨鸨母也有几分动容,“待结案时,此画便赠与妈妈。”
杨鸨母掩面而泣,俯身行礼,“那我就先谢过公子了!”
暮色将朱雀大街的灯笼染成蟹壳青时,余栖窈的坐着青帷马车准备回府。
她掀开茜纱帘香甜的点心飘来香气,吩咐春桃去买几盒,也给温江月捎几盒,今日看她吃好几块杏花酥酪,想来定是喜欢的。
马车定在巷口,余栖窈突然视线扫到一袭熟悉的身影。
那好似白清颐的女子带着围帽,月白云锦披风扫过巷口,很快就消失在小巷尽头。
若没看错,那条小巷通往的赌坊,正是去黑市的入口。
车帘忽然被掀开,打断了余栖窈得思绪。
“姑娘!”春桃捧着缠枝莲纹油纸包撞进车厢,鬓边绢花歪斜地挂着,“西街茶楼那些个黑心肝的...”小丫鬟突然噤声,盯着余栖窈腕间晃动的鎏金镂空香囊,仿佛里头藏着吃人的蛊。
余栖窈慢条斯理挑开香囊暗扣,拈起块透花糍:“可是说我生在秦淮画舫,满月酒都浸着胭脂水?”
春桃手里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几乎捏成齑粉:“奴婢掀了说书案,那老货竟敢说您三岁就会...”
喉间哽住的话化作车窗缝里漏进的梆子声,惊飞了檐角栖鸽。
余栖窈忽然轻笑出声。每个谣言都恰巧卡在勋贵们最在意的门第、血脉、闺誉上,倒像是有人拿着她生平细细编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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