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宁王妃鬓边鸾凤衔珠步摇上投下细碎阴影，她凝视着丹墀下那抹藕荷色身影，指尖深深掐进鎏金椅柄的蟠龙纹饰里。
谁能想到这昌伯侯府庶女竟真能攀上贵妃这棵参天巨木？
“说来可怜。”她忽而轻笑出声，孔雀蓝广袖上金线绣的缠枝牡丹随动作起伏，“当初这丫头在侯府连件像样头面都没有，若不是本宫念着运儿需...”鎏金护甲轻叩案上越窑秘色瓷盏，碎冰似的声响惊得邻座贵妇噤了声。
贵妃垂眸拨弄腕间羊脂玉镯，九枝缠丝金灯映得她眉间花钿似血：“王妃怕是记岔了。前日尚宫局查档，余姑娘生母虽是侧室，却是当年忠烈将军独女。”
玉镯磕在青玉案上发出清响，满殿烛火都为之一颤。
宁王妃手中翡翠戒指蓦地硌痛掌心，那日侯夫人婉拒提亲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她送去侯府的庚帖更是被退了回来，那回绝的语调却比冰棱更冷：“小女福薄，当不起王妃厚爱。”
“到底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宁王妃捻着佛珠冷笑出声，浑然不觉玛瑙珠子己缠住袖口金线，“如今攀上高枝儿，倒把我们王府当...”
贵妃染着蔻丹的指尖正轻轻搭在鎏金酒樽蟠龙纹上，那姿态仿佛抚摸着蛰伏的猛兽：“王妃，今日这么热闹，怎么见到运儿？”
宁王妃脸上瞬间阴沉，想到去年中秋宴上，她痴傻的嫡亲儿子运儿，被驯兽表演吓得尿了裤子。
这贵妃娘娘摆明了要照拂余栖窈，看来这般硬碰硬对宁王府没有半分好处，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余栖窈一眼。
余栖窈忽觉后颈微凉，抬头正见宁王妃眼中淬毒的寒光劈面而来。
她大概猜到这宁王府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态度，毕竟之前 侯夫人可是低三下西的巴结宁王府的。
余栖窈借着整理裙裾倾身凑近，鎏金缠枝莲纹烛台在她眼底摇曳成碎金，“温姐姐，可知晓圣上方才震怒是为何事？"
温江月指尖无意识着酒樽蟠螭纹，目光却凝在裴璟腰间玄铁佩上：“那位宜安公主...及笄那年亲眼见裴大人执剑斩妖，追着镇魔监车驾足足跑过五里朱雀街。”
“但镇魔监监正...”她护甲在檀木案几划出细痕，“岂是能随意攀扯的姻缘？”
远处冰裂纹茶盏轻叩声里，余栖窈望着裴璟袍角金丝暗纹随动作流转，恍惚嗅到冷冽松香：“既知圣意不允，公主何苦执着？”
要知道裴璟可是自己的攻略对象，这公主很可能成为自己的阻碍。
温江月忽然压低嗓音，“听闻太后念着公主生父救驾之功，这些年赏下的面首......”
余栖窈素白指节攥紧盏托，呛得凤钗流苏乱颤：“面首？！”
“那些少年郎...”温江月绯红着脸偏又凑近几分，“眉眼身段总透着几分裴大人的影子。”
她眼尾却扬起隐秘的雀跃，“听说公主最近经常光顾清风阁，就是为了新来的琴师，听说与裴大人足有八分相似......”
青瓷茶盏在案上磕出清响，余栖窈望着远处玄色官袍下若隐若现的螭纹，暗叹宜安公主痴狂至此。
这哪里是豢养面首，分明是照着裴璟描摹的群像图。
她忽然轻笑，银红袖口金丝昙花随着动作簌簌颤动，却在脑中浮现出案件相连的关键。
这死去的三名女子，都样貌不全，会不会她们的样貌里藏着什么秘密？
九枝连珠灯骤然转暗，三十六面蛟皮鼓自殿角次第炸响。
赤金莲花台自藻井垂落，着雀翎羽衣的舞姬旋如烈焰，足尖点过鼓面时，青铜兽首衔着的鲛绡纱无风自动。
鼓点渐如暴雨倾盆，那抹朱红身影竟在丈余鼓阵间腾挪翻飞，金铃缠腕振出梵音，恍若浴火重生的凤凰。
余栖窈倏然按住震动的酒樽，满座惊叹声中，十二名素衣乐师托举月牙阮咸列阵而出，琴弦扫过处，殿顶嵌着的夜明珠竟泛起诡谲青芒。
“这是南疆进献的火鸢舞。”温江月压低嗓音，眼看着舞姬指尖金粉随风散入蟠龙柱阴影，“听说这些伶人都是...”
鼓声恰在此时裂帛般戛止，舞姬扬起的雀金裘大氅掠过御前金猊炉，香灰里突然爆出几点幽蓝火星。
前日余栖窈还特意交代温江月到时候宫宴让她涨点见识，可现在余栖窈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温江月就用手肘轻捅了两下余栖窈的臂膀：“你方才还好好的，现下为何魂不守舍的？”
“你觉得施二姑娘长得如何？”余栖窈没头没脑就抛出这话让温江月有些诧异，神色都带着几分困惑。
虽然不知余栖窈为何问此事，她但还是仔细思考了片刻，“施二姑娘虽不如相府大姑娘一般温婉恬静，她的样貌更大气张扬些，虽然算不上绝色，但带着几分明艳。”
“你为何这样问？”温江月带着困惑询问。
“我在想这三名被害的女子可能有某种关联。”余栖窈眼眸在烛火的映照下格外明亮，“她们都被损伤样貌，所以我打算描摹出她们生前的样貌，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闻言，温江月也点头赞许，“这倒是个法子，我也可以帮你。”
解皑理了理玄色锦袍上的蟠螭纹玉带钩，鎏金烛影中瞥见白清颐立在贵妃身侧的剪影。
她捧着药盏的指节在琉璃灯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与贵妃鬓间累丝金凤垂落的东珠流苏遥相呼应。
“这丫头连承苍都赞过机敏。”贵妃指尖轻叩越窑青瓷盏，盏中红参茶氤氲的热气漫过她眉间金箔花钿。
太后腕间翡翠佛珠忽地停在第七颗，佛头相撞的脆响惊得案头铜鎏金仙鹤香炉吐出半缕残烟。
“那可真是稀奇了，”太后指甲划过青玉案上缠枝莲纹，那小子莫不是看着侯府千金娇俏可人，也红鸾心动了？”
九枝连珠灯蓦地爆出灯花，映得她眼底精光乍现。
白清颐手中钧窑天青釉药盏轻晃，琥珀色药汁在盏壁荡出细密涟漪。
解皑恰在此时趋步上前，织金云纹皂靴碾过满地碎光：“恭请太后、贵妃圣安。”
腰间墨玉禁步随着躬身动作轻叩，其声清越如碎冰。
贵妃广袖上金线绣的百子千孙纹随抬手动作流淌：“正说起你呢。”
起身瞬间，解皑余光瞥见白清颐退至灯影交界处。
琉璃灯漏下一线冷光，将她半边面容映得雪色森然，另半边却隐在贵妃金丝牡丹广袖投下的阴影里，宛如被撕裂的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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