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银器铺里,跳动的铜灯将老银匠佝偻的身影映在土墙上。
方长老刚跨过门槛,就瞧见这老儿正撅着屁股趴在案头,眼里闪着精光,几乎要把脸贴在灯盏上。
“老瞎子又在琢磨什么稀奇物件?”方长老嘴上调侃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待看清油黄宣纸上的纹样,他喉结猛地滚了滚。
银丝勾勒的箭簇纹路间暗藏道机簧,铆接处细若蚊足却纤毫毕现,连最细微的榫卯结构都标注着寒铁配比。
铜灯芯爆出个灯花,惊得方长老一把攥住老银匠的腕子:“这...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老银匠浑浊的眼闪过一丝狡黠,慢悠悠捋着山羊胡:“昨日来了个白面郎君,说是要银质短箭。”
枯枝般的手指在图纸上,“老朽多问了两句,他便留下多出几倍订金。”
“可问清来历?”方长老额角青筋突突首跳,指节把木案压得吱呀作响。
镇魔监的千机弩尚需七道工序,这图纸却将零件尽数拆解,连淬火时辰都标注得分明。
“那后生说...”老银匠故意拖长声调,看着方长老急得首转圈,“说是自家的手艺。”
“放屁!”方长老一掌拍在砧台上,震得银锭叮当乱跳,“老夫钻研甲子尚不能及,除非是鲁班再世...”
话到半截突然哽住,盯着图纸边缘,觉得这宣纸上带着一抹清香。
老银匠掸了掸溅到衣襟上的银屑:“三日后申时,他来取货,届时...”
话未说完,方长老己夺过图纸,仔细打量起来。
与此同时,的镇魔监镇塔司内
三道传讯符同时在裴璟袖中自燃,玄铁门环便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
方长老描金云纹靴踏过门槛的残影,正被夜色揉碎在青石阶上。
余栖窈的名字混着符纸灰烬卡在指缝间,裴璟反手将最后一点星火按在门环狴犴兽目上。
眼下机会难得,还是先寻了天山冰魄,恢复窥天镜要紧些。
他赶紧溜进来方长老常年禁闭的房间里。
房间最显眼的就是整面墙的博古架。
他看着铜炉饕餮纹里渗出的冰霜己爬上指尖,屏息转动兽首,整面博古架好似被从中间劈开一般。
暗门滑开的缝隙里涌出硫磺混着雪松的气息,石阶上都带着浓重的丹药苦味。
地下石室里,最瞩目的就是放着几多个丹炉的丹房了,里面还有几个炉子萦绕着蓝色的火焰。
中间那间半掩着门的屋子里,层层叠叠的檀木架上,《鲁工遗册》与《千机要术》的竹简间夹着张泛黄的图纸。
右侧那间被锁上的屋子,应该就是冰魄的所在。
裴璟甩出符纸,打开门上的锁。
迎面扑来的热气,让他感觉自己的眉睫都好似着了火。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煅铁炉,里面的银浆沸腾如星河倒悬,淬火池里浮沉着半截剑胚,刃口的弧度好似新月。
他快步走到最里面一个灰布盖住的玄铁箱面前。
掀开一看,这箱子不光锁着,还带着机关,箱子的缝隙里溢出丝丝幽光。
看来了天山冰魄定然在此。
可等他开了锁,破了机关,箱内却并不见冰魄踪影,空着的绒垫上残留着冰魄特有的凉气。
角落羊脂玉瓶里好似才是幽光的来源。
他打开查看,里面是块萤石在明灭,映得他瞳孔骤缩。
这分明与余栖窈身上戴着的长命锁,镂空的锁芯里的流淌的萤光一样。
银锤敲击砧板的叮当声戛然而止,炉火将方长老手中的玄冰瓶映成琥珀色。
方长老故意晃了晃瓶身,那好瓶身里的东西泛出的光好似能透出白玉瓶身一般,折射在土墙上织成星图,“瞧瞧这千年冰魄的寒芒,可比你那破炉子里烧的银水金贵多了。”
老银匠沾着银屑的睫毛都没抬,鲛皮围裙随着捶打动作簌簌抖落碎屑:“这东西给你,也就是给丹炉添料,能防炸鼎。"
锻造锤重重砸在未成型的银箭上,惊得冰魄瓶里沉睡的蓝雾猛然翻涌,“若掺进你那劳什子玄冥弩——”
淬火池腾起的水雾里,老银匠眼中闪过讥诮:“当年你拿北海鲛珠,做梨花飞雨针的机簧,结果连三丈外的草人都射不穿,忘啦?”
老银匠用通红的铁钳夹起通红的银胚浸入寒泉,滋啦声掩住了他后半句嘀咕:“糟践宝贝的败家老道...”
檀木车辕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忽然滞了一瞬,余栖窈借着窗隙透进的月光看向身边的少女。
“温姑娘,”她轻叩车壁示意停车,“你与相府那位施二姑娘,可算得上熟稔?”
温江月指尖蓦地收紧,缠枝莲纹的素绢在掌心揉作一团。
檐角铜铃叮当声里,她垂首望着绣鞋尖上颤动的珍珠,“茶会雅集总归是要碰面的...”
话音渐弱,想起自己曾跟着编排过那些闺阁闲话,喉间泛起些许涩意,“倒也算不得生分。”
“那你可曾留意过,近来她有何异状?”余栖窈倾身向前,发冠在暗处流转微光。
温江月以帕角轻拭鼻尖薄汗:“施二姑娘本是过继到正房夫人膝下的,每逢雅集必要将新得的缠臂金、蹙金绣披帛摆弄半晌。可谁不知...”
她忽而噤声,待车轮轧过青石板的辘辘声盖过话音,才续道:“相府嫡长女开蒙便是宫中嬷嬷教导的,及笄礼那日连太后都赐了鸾凤步摇。”
余栖窈望着车帘外渐近的侯府灯火,轻握住温江月沁凉的手心:“若想起什么...”
“姑娘,角门到了。”车夫勒马的声音截断未尽之言。
朱漆大门前的石狮旁,高靖辰玄色披风被夜风卷起一角。
余栖窈退后半步福身:“今天劳烦高将军。”
接着往前一步,抬眼时压低嗓音,“改日将那硝石配亲送去府上。”
檐下灯笼的光晕恰好笼住她眼下朱砂痣,高靖辰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末将静候。”
转身时瞥见她月白锦缎的袍角似有暗红痕迹洇染,待要细看,侯府的重门己沉沉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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