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栖霜院,烛台上凝固的蜡泪,余栖窈打量着夹起从第三具尸体创口取出的翎羽。
幽蓝的羽管在琉璃灯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分明是孔雀明王特有的翎羽,可断口处整齐的切痕却透着精铁寒芒。
“溺亡者甲缝该嵌淤泥而非朱砂。”狼毫蘸着松烟墨,在宣纸上勾出环环相扣的线索。
云兰儿的浮尸因浸泡多日难辨死状,初判溺亡的朱批下,后颈三道青黑伤口正渗出紫黑雾瘴。
驿站施二姑娘体内翻涌的明王妖气,与脖颈同源伤痕,再加上那夜现身的孔雀明王真身,种种都指向他。
偏生今夜庙中的尸首,创口处过分杂乱的又格外明显的翎羽,倒像是有人刻意将翎羽嵌入血肉。
所以让余栖窈觉得有些歧义,反而有些不像孔雀明王所为了。
余栖窈笔锋悬在"原魂"二字上——裴璟说过三魂之说,神魂掌前尘,原魂主五感,精魂纳贪嗔。
之前被洗魂灵洗掉前程的孩童,就是神魂受损,丢失前尘。
孔雀明王修炼所需的该是充满贪嗔的精魂,为何凶手偏要割舌剜目损毁原魂?
“铛!”
炼魔铃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嗡鸣,鎏金铃身上浮起细密的冰裂纹,数道月光从窗棂斜切而入,将悬浮的金色篆文割成碎玉般的残章。
“冰魄受阻,需详聊!”
屏风上烛影忽晃,鲛绡帐无风自动。
裴璟玄铁护腕还凝着冰魄炸裂的霜花,腰间十二枚青铜卦符与蹀躞带相击,在寂静中荡出清越声响。
书案上少女气息平稳深沉,,秋风挟着桂香掠过她发间银铃。
裴璟解下墨狐大氅覆在她肩头,那蜷缩的身子便如雪兔归巢般陷进温暖里。
镇纸下宣纸被夜风掀起一角,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列着三名死者:云兰儿溺毙沧浪江,施二暴毙青石驿,今夜破庙的女尸...
逐条列举,格外清晰。
裴璟不由勾唇,这怕是比大理寺的司案的案宗整理还要细致。
首到看到,"孔雀明王既需精魂,何故损毁原魂?"
这句朱笔勾勒的诘问刺进眼底。
裴璟指腹抚过冰裂纹的炼魔铃,忽见少女睫羽轻颤,忙将宣纸按回镇纸下。
望向睡熟的少女,他轻声呢喃,"你的炼魔铃,该添些新咒文了。"
寅时的晨雾裹着马车粼粼声漫过青砖巷,余栖窈掀帘时正撞见温江月攥着锦帕立在石阶上。
她鬓间累丝金步摇缠着几缕青丝,鲛绡披风下露出半截沾着夜露的裙裾,想来是彻夜未眠便匆匆赶来。
殓房檐角的镇魂铃在穿过三重月洞门时骤然作响。
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夜露延伸至玄铁门扉,解皑握着犀角柄的柳叶刀正剖开第三具尸体喉管,刀刃挑起的蓝紫色筋膜在琉璃灯下泛着磷光。
裴璟倚在堆满案宗的木架旁,玄色官袍沾着晨露,指间把玩的青铜卦签突然悬停在坎位。
门外传来环佩轻响的刹那,他手中卦签坠地。
余栖窈一袭杏色襦裙扫过门楣时,裴璟己不着痕迹地将铜钱藏入袖中。
却瞥见跟在她身旁金丝青绿襦裙的 女子。
“裴大人!”余栖窈一眼就看到站在内堂的清冷男子,“这位是礼部侍郎千金温姑娘。”
余栖窈话音未落,温江月己俯身行礼,鬓间累丝步摇垂下的珍珠簌簌作响。
裴璟玄色官服上银线绣的狴犴暗纹随动作流动,惊得她盯着自己裙摆上溅着的泥点。
解皑掀开玄铁门帘的刹那,殓房溢出的白檀混着冰片气息裹住了温江月。
她耳后薄红漫过珍珠耳珰,嗓音轻得像淬火池腾起的水雾:“解大人安好。”
缠着鲛绡帕的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禁步,玉珏相击的清响里,她飞快抬眼掠过解皑沾着药渍的袖口。
那抹淡青恰与她今晨特意选的襦裙同色。
余栖窈用银针挑亮灯芯,火光在琉璃罩里炸出个笑纹。
裴璟突然将染血的银镊掷入铜盆,当啷声惊醒了正偷觑解皑侧脸的温江月。
青瓷香炉腾起的烟丝在雕花窗格里织成蛛网,温江月绞着鲛绡帕的指尖忽然收紧:“昨日余姑娘问我可有记得关于施二姑娘的事,我昨个回去,就想起一件。”
“那日春茗宴...”温江月盯着琉璃盏里沉浮的雪芽,“施二姑娘腰间缀的鎏金银丝香囊突然迸了线。”
她腕间紫玉镯撞在紫檀案几上,发出空响,“飘出来的信笺用的是撒金笺,这种御赐的澄心堂纸,整个相府只有大娘子能得。”
解皑笔尖忽地顿住,墨迹在纸上晕开血渍般的红。
裴璟把玩铜钱,冷光映得温江月往后缩了缩。
“当时信纸折成同心方胜样。”她声音渐低,“有位郡主打趣说定是情诗,施二娘子却像护崽的母兽般将信塞回心口。”
熏笼迸出个火星,惊得温江月脱口道:“相府正院常年供着伽蓝香,那是大娘子礼佛用的。”
她抚过自己禁步上残缺的玉珏,“可施二娘子身上的沉水香,分明是...是男子惯用的。”
最蹊跷是那日雨后,温江月瞥见施二娘子立在游廊,将洇湿的信笺贴在心口喃喃。
“故而坊间流传她私奔之说?”
温江月垂首时,鬓角珍珠坠子扫过紫檀案几,溅起细碎回响。
解皑笔尖悬在书录上,墨汁顺着狼毫滴成滴落:“若是那男子,其实是孔雀明王所扮,也却有几分合理......”
他瞥见窗外梧桐叶影婆娑,那夜在《万妖录》中那张孔雀明王的残图,确实担得起祸水二字。
余栖窈指尖无意识着银镯,灯火在她眉心蹙起涟漪。
京中世家亲贵的闺阁女子无不恪守礼制。那日原身被侯夫人逼着献艺,她就因为出风头而被排挤,如今赴宴时总能听见屏风后飘来的嗤笑。
“施相嫡女。”裴璟玄色袖口掠过青瓷香炉,惊散袅袅烟纹,“纵有私相授受,何至于沦落到与妖物...”
廊外的晨光泼在苔痕斑驳的青石阶,浮尘在斜切的光柱里凝成金箔。
裴璟玄色官袍的狴犴暗纹骤然一抖,那沉默便如浸透墨汁的棉絮,沉沉压住众人衣料的窸窣。
檐角镇魂铃无风自动,惊起阶前宿露簌簌滚落,在晨光里碎成满地银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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