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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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登徒子

 

青石板路上蒸腾的桐油味还未散尽,忽听得前头传来铜盆坠地的脆响。

老榆木招牌下,女人鬓边绢花斜坠,胭脂被泪水冲出道沟壑:“好个下作胚子!当老娘是那任人揉搓的面团?”

“哟,醉红楼的老鸨倒装起贞洁烈妇了?”

棺材铺里晃出个绿豆眼的男人,蒜头鼻上泛着油光,“这上等楠木棺椁——”

他故意拖长调子,枯枝似的手指戳向杨氏心口,“少一两银子,你就等着用草席裹你那好闺女吧!”

围观人群里爆出几声嗤笑。

鸨母杨氏踉跄着撞上摞纸钱,却忽被一截云纹袖摆稳稳托住。

穿紫袍的小公子玉冠束发,指尖金错刀在暮色里闪过寒芒。

整条街霎时静得能听见纸钱飘落的簌簌声。

檀木棺材缝隙里漏出的线香袅袅升腾。

原是杨氏为衙门里停着的云兰儿备棺,那是她养了七八年的闺女。

黑心掌柜见她着急,先是哄着要用春宵抵债,遭了啐后又将二两银子的薄棺抬到天价。

"这棺椁要价几何?"紫袍少年以剑柄轻叩棺木,眼尾斜睨着掌柜。

掌柜喉结滚动咽下涎水,粗声嗤笑:“小公子要当散财童子?”

靴底狠狠碾过满地纸钱,黄麻纸在青砖上拖出粘腻水痕,“莫不是瞧上这老鸨风韵...”

他故意拖长尾音,浑浊眼珠在杨氏丰腴腰身上转了两圈,惹得围观人群里迸出几声暧昧哄笑。

杨氏攥着素帕的手指节发白。

那抹绛紫衣摆分明是那日在衙门为她解围的贵人,此刻愧意灼得眼眶发烫:“腌臜泼才!分明是你强索春宵作抵,奴家不从,便拿死人买卖...”

掌柜眯眼打量少年襟口暗绣的金丝云雷纹,忽地怪笑:“小公子看来是个爱钻脂粉堆的雏儿。”

他黄黑牙缝里的瓜子壳随唾沫星子乱溅,抻着脖颈冲人群嚷道:“竟然好吃老徐娘这一款,真是新鲜!”

余栖窈本不欲与市井泼皮纠缠,偏生那掌柜人如狗吠的样子,太令人讨厌了。

指尖刚触到腰间匕首缠金柄,忽见霜色锦袍如月光破云。

少年掠影而出的刹那,满地纸灰被靴尖惊起,掌柜踉跄后撤撞在棺木上,震落三两点蛀木碎屑。

“诸位且看这金丝楠纹路。”银刃映着少年玉色下颌,刀尖游走处虫洞斑驳,“纹断如乱麻,虫眼密若筛网——”

错金刀蓦地抵住掌柜喉结,“五十两?倒是够买你腚上五十道板花。”

余栖窈抬眸望去。

少年银丝暗绣的袍角泛着泠泠珠光,发间银冠缠着冰蚕丝绦,偏生眉眼灼灼似春山初醒,眼波清透如泉洗墨玉,唇锋却淬着薄霜。

掌柜喉间滚动着浑浊气音:“这、这可是上等...”

话音未断,酸腐霉气裹着蛀粉扑面而来。

余栖窈抬脚踹上翻了棺盖板,棺底赫然裂开寸许豁口,露出内里发黑的朽木。

人群里爆出老木匠的唾骂:“烂船板都比这棺材经踹!”

银袍公子刀背轻拍掌柜面颊:“私贩工部查封的贡木,按律当枷号三日,流三百里。”

霜刃在颈侧洇出血线,“方才你说...要多少银子来着?”

掌柜膝头砸地青砖闷响,额头冷汗混着纸灰糊了满脸:“大爷明鉴!小老儿愿赔十...不,二十口柏木厚棺!”

银袍公子侧首:“余公子以为?”

余栖窈眉尖轻挑,颊边朱砂痣被西斜日色镀了层金边。

她击掌脆笑:“好极!掌柜既有此心...”

云头履碾过满地纸灰,“烦请诸位父老做个见证,这二十口柏木棺即刻送往义庄。”

她指尖掠过棺盖残纹,惊起三两只蛀虫:“就说是掌柜积德行善,专收那些溺毙的、吊颈的、乱葬岗捡回来的...”

尾音裹着甜笑陡然转冷,“省得野狗叼了残肢去,倒替您背上孽债。”

掌柜瘫坐在满地香灰里,看着紫袍公子随笑语轻颤,眼下的朱砂痣红得刺眼,活似判官笔尖将落未落的一点丹砂。

西市门牌旁的槐树阴影下,余栖窈云履碾过青砖缝里的纸灰,细碎灰烬粘在鞋面上。

她伸手去撩马车锦帘时,忽有三枚铜钱擦着耳坠掠过,叮叮当当撞在鎏金车辕上,惊得檐角铜铃应声而鸣。

“余公子,也不打声招呼——”银袍少年斜倚在朱漆斑驳的市门立柱旁,束发银冠垂落的丝绦缠着褪色幡旗。

他指尖勾着的织金钱袋晃出流泉般的脆响,袋口垂落的五色缨络随步伐摇曳,“就准备走啦?”

余栖窈眯眼打量这个逼近的身影。

少年生得极清俊,眉间却凝着三分痞气,玉色腰封勒出劲瘦身形,偏在走动时故意晃着腰间刀鞘,活像话本里专勾闺秀的浪荡精怪。

“我可是备了照夜白...”他忽然俯身,钱袋穗子扫过余栖窈袖口金线绣的云雷纹,“要带你去西郊马场看落日呢。”

温热的吐息惊起她耳后碎发,混着雪莲气息漫过鼻尖。

余栖窈后撤半步,手指扣住车辕:“公子说笑了。”

她刻意压低嗓音,目光扫过少年襟前沾着的纸灰,“今日相助之恩,改日定在松月楼设宴...”

话未说完,忽见对方手指捻起她衣襟上的点心碎屑,然后放在唇畔轻尝。

余栖窈毫不犹豫拔出匕首,寒光惊飞檐下栖雀。

少年喉结贴着刀刃上下滑动,笑得眼尾飞红:“余公子,几日不见就认不出我!”

“万佛寺后山,谁听我说了一路的养马经...”他眼中带着顽劣的笑意,眉骨处有一块浅浅的红痕,“都约好与我骑马,如今倒是要把我当登徒子处决了?!”

槐叶簌簌落进车顶的凹槽里,余栖窈收刀入鞘时,刀柄纹硌得掌心发疼。

这般连珠炮似的话头,这般得寸进尺的做派,除了那戴着玄铁面具的话痨将军,还能是谁?

她借着整理蹀躞带的动作,用余光描摹少年轮廓。

往日他总戴着覆面铁甲,谁能想到冷铁之下竟是这般春山秀水的眉眼?

"高将军怎会在此?"余栖窈唇角勉强勾起。

“自然是为着...”他忽然扯过余栖窈,远处酒旗被风卷起时,暗巷里传来瓦片错动的微响,“带公子骑马啊。”

接着他尾音陡然压低,“从银器铺跟到棺材铺,三批人轮换着盯梢。您这侯府庶女当得,比太子殿下还招眼。”

余栖窈后颈忽起凉意。

是了,方才在银楼,那两个挑银锁的男子虎口分明有常年使用刀剑留下的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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