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门前的石灯笼刚点上烛火，白清颐提着紫檀药箱转过照壁，正撞见马车停在阶前。
“余姑娘回来了...”白清颐话音未落，忽见马车后玄色披风扫过，裴璟腰间鎏金罗盘上的星轨磕碰在马鞍上，发出脆响。
余栖窈掀帘时腕间银铃晃得急，发间孔雀蓝流苏扫过车帘，“白姐姐，来了！”
“专程来监督你喝药。”白清颐驻足，望向车帘后面露出半张脸的余栖窈，“这又是跑去哪了？”
边问边露一抹藏不住的笑意，扫了眼裴璟，打趣道：“怎么还由裴大人专门护送回府？”
“刚刚随大人去刑部，把物证画像送去。”余栖窈提着裙裾跳下车阶，“裴大人能帮我把法器带回镇魔监供奉，所以与我一道回府取....”
余栖窈心中白清颐不是需要设防之人，说话也不必遮遮掩掩。
闻言，裴璟骤然收紧的缰绳，任由粗糙的纹理刻入掌心，
他望着余栖窈袖口露出的苍白腕子，心中泛起涟漪。
之前因他妖性失控导致害她昏睡一整日，昨天刚刚经历了险象环生，自己今日又被他引去殓房。
而且余栖窈还故意略掉殓房的部分，好似在替他遮掩。
余栖窈发间残留着殓房的苍术粉，仰头看向裴璟时被步摇的串珠流苏扫过，“裴大人稍等，我进去把窥天镜取来。”
裴璟望着她快步走入府内的背影，被身边白清颐传来轻笑打断。
“白大夫来得正好。”他说着抛来个小瓷瓶，“这是方长老的五毒散，记得给孩子们服下。能缓解元清丹的丹毒。”
白清颐接住朱砂符咒瓷瓶的指尖微微发麻。
这元清丹确实帮助那些孩子，恢复了前尘，但此物本是有助修炼的丹药，普通人吃都难以克化，何况孩子。
那些孩子几乎都浑身长满了热疹，她只能用每日多给他们服用硫黄解毒丸，让他们加速排出无法克化的丹毒。
“替我谢过方长老！”白清颐俯身道谢，就见余栖窈捧着鎏金木匣碎步而来。
余栖窈递匣时指尖不小心擦过裴璟腕间，“有劳大人。”
裴璟接过木匣的手微微一顿，好似被软玉拂过一般。
侯府门前，余栖窈招呼白清颐去她房里，她回望着裴璟策马远去的背影，微微勾唇。
看来这裴大人也只有看着余姑娘时，才会出现那种润化万物，柔情似水的眼眸。
窗纱外花影婆娑，余栖窈引着白清颐转过螺钿屏风。
鎏金香炉里沉香屑忽明忽暗，映着满案散落的画纸，最上头那张墨迹未干的簪花图，竟用金粉勾出花蕊。
“白姐姐坐这里...”余栖窈慌忙将桌案上凌乱的宣纸往书卷下藏。
说着就拿起茶案上的瓷罐，“高将军今日辞别时，送来的枇杷膏。”她掀开罐口蜜蜡封印的红纸，“说是老夫人亲手做的。白姐姐也尝尝？”
“百年枇杷，此物清肺最佳，只是...”白清颐凑近罐口嗅了嗅，“这是高将军的心意，我就不尝了！”
余栖窈舀蜜膏的银匙突然顿住，匙柄映出白清颐含笑的眉眼。
这分明就是在揶揄她吧！
“白姐姐，看这个。"余栖窈抽出压在砚台下的绢本，展开时带起星点朱砂。
纸上都是李阅木匣里的首饰，图样精细得能看清累丝金凤的每根羽翎。
“这些都是你画的？”白清颐接过绢本，眼神中的讶异太过明显，“你这手画工...说惊为天人也毫不夸张！”
她指尖抚过翡翠耳铛图样边缘的暗纹，“比太医院绘《本草图鉴》的画师还胜三分。”
鎏金博山炉腾起一缕青烟，余栖窈指尖抚过檀木，忽然抿唇一笑。
白清颐正欲端起茶盏，忽见对方眼角掠过一丝狡黠，倒像是幼时在苗疆见过的灵狐。
“白姐姐，可知解大人上次专门问了我一首带着的朱砂银镯。”余栖窈纤指将雕花木盒推近药箱，鎏金锁扣轻叩诊脉红绳，银铃似的脆响里漫着蛊惑，“想来，是准备给白姐姐也打一只的。”
白清颐指尖在药箱搭扣上轻轻敲打：“他怎会送我，怕不是...”
话说到半截，余栖窈掀开木盒，里面是流线型的臂钏，外侧浮雕朱砂勾勒的百草图，内侧是祈福咒文，五枚淬毒银箭在鲛绡衬里上泛着幽光。
“这是？”白清颐喉间微动，银质臂钏映得她眸中星河摇曳。方才提及解皑时心头那点郁结，此刻尽数化作指尖轻颤。
余栖窈握着白清颐的右手腕，力道轻得像三月柳梢拂面:“这叫灵枢袖箭，是我特地为白姐姐做的。”
银质的臂钏咔嗒扣上时，她嗅到对方袖口淡淡的苦艾香，正是解皑常佩的驱毒香囊气味。
“白姐姐，你按右侧机括，试试...”
话音未落，窗纱被夜风卷起，白清颐看着从臂钏里飞出一道银光，接着半截红烛滚落青砖，短箭己钉入雕花门楣。
“这——”
白清颐凝望臂钏内侧的梵文，经咒在月光下泛着朱砂色的涟漪。
“最多可以装下五根银箭，左侧这个拨动的机括是控制要单发，还是连发的。”余栖窈指尖掠过云纹接缝，“在这里换装银箭...”
窗外竹影婆娑，白清颐拨动右侧机括，再次按下臂钏。
机括轻响如雨打芭蕉，五枚银箭竟在月华下排成北斗阵型。
“怎会想到做此物？”白清颐指尖抚过臂钏暗纹，月光在朱砂咒文上淌成血线。
鎏金博山炉的青烟忽然打了个旋，映得余栖窈眼底猩红一闪。
少女丹蔻叩着淬毒银箭：“那夜红煞取我性命，我身上只有跟浸了狗血的银簪...”
她尾音浸在鎏金香炉的雾霭里，忽而扬起明媚笑意，“之后才开始做这些玩意儿，总得让邪祟也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
烛火在白清颐眼睫下摇曳，她记得那日春桃双眼红肿，向她讲述初到京中，余栖窈就遇到了各种灾祸。
看着少女眼中的决绝，她取出个雕着兰花的玉瓶递了过来。
这是她私下研制的毒药，也是经由万守仁之手，将此药带入黑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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