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急,青石回廊间回荡着缉妖卫佩刀与铁甲碰撞的铿锵声。
解皑玄色官袍下摆翻卷如墨云,靴底踏碎檐角垂落的雨帘。
转过佛莲纹影壁时,正撞见白清颐抱着药箱疾行,素白裙裾沾着几点香灰。
“白大夫留步。”解皑袖口犹在滴水,鬓角湿发紧贴冷峻轮廓,喉结随着喘息上下滚动:“贵妃脉象究竟如何?”
医女后退半步抵住彩绘栏杆,望着统领睫羽凝结的水珠,声音放得轻缓:“娘娘胎象平稳,只是...”
她手指过药箱铜扣发出细响,“凤驾途中遇雨惊风,这两日需得...”
惊雷碾过将未尽之言劈碎在雨幕里。
铁骑踏水声破空而至,朱漆山门轰然洞开,泥浆混着潮气扑面而来。
当值侍卫蓑衣滴水成线:“大人!余姑娘接回来了!”
白清颐杏色绣鞋己踩进水洼。
夜色里,云麾卫正从马车抬下伤者。
那素来冷峻的监正大人此刻却小心翼翼托着少女的手腕,扶着她从马背上下来。
余栖窈蓑衣下的月白的珍珠襦裙己失去了原先的光彩,帷帽垂纱被风掀起半角,露出失血的唇色。
“监正大人?”解皑按住玄铁剑鞘上前半步,目光扫过侯府侍女发青的脸色,脖颈处的划痕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发生何事了?”
“侯府众人在后山驿站被大妖袭击。”裴璟的声音比檐角雨更冷,“若非余姑娘当机立断...”
闻言,白清颐踉跄扶住石灯,药箱里瓷瓶相撞发出清越哀鸣。
解皑望着被雨雾吞没的佛塔尖顶,后知后觉的寒意攀上脊背。
若此刻困在驿馆的是贵妃銮驾,此刻恐怕......
廊上的烛火在余栖窈湿漉漉的睫羽间碎成星子,她当仰头对上白清颐的脸,就被厚重的大氅裹住。
“多谢,白姐姐...”少女尾音浸着雨水的潮气,珍珠耳坠随动作轻晃,恰似檐角将坠未坠的雨珠。
白清颐扣住她手腕,三指按在腕脉上用力到骨节发白:“余姑娘,怎能骑马淋雨呢!”
素日清冷的声线裂开细纹,惊得佛龛前经幡都颤了颤:“昨日才退热,你还敢...”
裴璟玄色大氅倏忽掠过彩绘藻井,下意识要去拦的手僵在半空。
解皑看着白清颐将少女拽进烛光最盛处,神情中是他不曾见过的担忧。
“这就去喝药嘛。”余栖窈顺势将下巴搁在对方肩头,湿透的云锦料子洇开凉意,却被带着药香的大氅传来的暖意,融融漫开。
她双手拽着白清颐的袖口轻摇,像只讨好主人的狸奴,“白姐姐莫要生气了!”
檐角铜铃忽被夜风撞响,裴璟广袖下的龟甲罗盘发出细碎嗡鸣。
他望着少女浸透月华的侧脸,想起闭关在冰窟见到的景象,初春的暖风拂过冰面,裂开第一道缝隙时,也是这样猝不及防的生动。
解皑着剑柄睨向朱漆抱柱,这位冷心冷情的圣手,可是连对他都不曾如此在意过。
飞檐阴影里,半张鎏金面具浸在雨幕中。
指尖抚过袖口银甲护腕,掠过余栖窈笑涡时,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药炉上煨着的紫苏梗腾起青烟,将菱花窗格割裂成斑驳的光影。
余栖窈蜷在黄杨木圈椅里,素绫中衣外松松裹着罗锦薄被,发梢还在往鎏金暖炉上滴着水珠。
白清颐掀帘时带进的风掠过,惊醒了熏笼里沉睡的苍术香。
“二夫人如何?”余栖窈起身,锦被扫过案几上的青瓷盏,黄褐的药汁震荡着泼洒出盏外。
白清颐用银簪挑亮烛芯,暖光霎时漫过少女新换的月华裙。
见那欺霜赛雪的脸上终于透出些许珊瑚色,她方将朱漆托盘一搁:“二夫人灵台蒙尘,还需静养几
日。”
白玉瓷瓶随着话音轻颤,“倒是你...不能再受寒...”
余栖窈倾身凑近,带着玫瑰露香味的薄被从肩头滑落,惊散药香织就的屏障,“白姐姐,你最好啦!”
白清颐望着骤然填满视线的笑靥,一时间心软了几分,刚刚想严厉的话语被咽下,变作柔声的关怀抚上她额头,“药喝完,赶紧去休息...”
“遵命!”少女闻言就跳起来,径首就往床铺里钻。
春桃看着自家姑娘在床上裹着被子像个蚕蛹,明明是欢乐的气氛,心中却泛起苦涩,泪珠瞬间跌落眼眶:“姑娘才来京一个月,就几次死里逃生,每次都差点丧命......”
小丫鬟说着就抑制不住抽泣起来,“怎么偏生姑娘这么倒霉呢...”
铜漏声里,她没看见自家姑娘额角的抽动。
这还不因为那位镇魔监监正大人,她的攻略对象。
有这种buff的加持,自己怕是还会遇到更多妖魔鬼怪,回府要好好研究新的防身武器。
烛泪在灯台上层层堆叠,余栖窈脸埋在白清颐亲手准备的厚锦被了,不远处暖炉让房间里都暖洋洋的,少女发间残留的玫瑰香与安息香纠缠,随呼吸起伏织成细密的网。
从晨起时到此刻,余栖窈带着所有的疲惫,早己进入了梦乡。
外间玄铁相击声刺破雨幕。
裴璟将犀角灯往尸身脖颈处倾了倾,冷光顺着伤口青金色纹路蜿蜒。
“这伤口就是孔雀明王的翎羽所留?”解皑蹲在尸体旁,仔细打量女尸脖颈处的伤口,沉声说:“确实和浮尸伤口相似。”
“不止如此。”裴璟突然燃起纸符,青色火焰剧烈震颤,“西河浮尸引魂香失效,这丞相之女窥魂无果...”
他玉色指尖拈起半片翎羽,“三魂残缺,灵台空明。”
解皑手中烛台蓦地爆开灯花,飞溅的火星落在他蹙起的眉峰:“你是说——”
话音被穿堂风卷着撞上鎏金梵钟,“孔雀明王拘了她们魂魄。”
檐角铜铃转向东南。
裴璟广袖翻涌如夜云,露出腕间缠绕的七宝琉璃串:“孔雀明王修是禅修,拘魂可是有损阴德...”
他顿了顿,“他为何如此,尚未可知。”
山风裹着潮湿的香灰扑进回廊,惊起他腰间悬挂的魂铃。
两人对视时,雾中传来敲击木鱼的钝响,一声声碾碎飘摇的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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