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昏黄的灯笼将她眼下的那滴胭脂红痣上镀了层金粉，随着她俯身的动作，那点殷红几乎要烙进裴璟的瞳孔里。
“裴璟，你还好吗？”她温软的嗓音裹着桂花酿的甜香，发间歪斜的珍珠步摇流苏堪堪扫过他襟前云纹。
裴璟喉结急促地滚动，少女垂落的青丝有几缕拂过他发烫的耳廓。
他的手指蓦地蜷起，锦袍下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却见那抹胭脂色愈发靠近。
余栖窈的鼻尖离他不过三寸，羽睫轻颤时甚至能数清她眼尾挂着的雨滴。
“咳咳！”老者的声音打破旖旎的气氛。
余栖窈这才惊觉自己几乎要跌进裴璟怀里，慌乱间后退时绣鞋绊住杂草里的碎木块，险些失去重心。
裴璟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只触到她广袖翻涌的流云纹。
方才萦绕周身的暖香骤然抽离，唯余指尖残留的温热。
他望着退至三步外的少女，她月白襦裙被被雨水淋湿，那些缀满裙裾的珍珠与溅到裙摆的泥点子，随她走动起伏，恍若天河倾落时溅起的星子。
探到她炼魔铃也在万佛寺附近时，他立刻卜卦。
原来这突降的大暴雨，频繁的雷电，都指出此处有异象。
余栖窈提着月华纹裙裾俯身贴近铜镜，指尖点在泛起涟漪的镜面上。
镜中老者银须随着水波荡漾，将她的倒影揉碎成千万片星光。
“您竟是窥天镜本体？”她呵出的白雾在镜面晕开一片朦胧，“我还以为那日帮孩子补元魂，害得您......"
话音未落，镜中骤然腾起三尺青光。
老者须发倒竖指着后方：“还不是你身后那混小子害的！”
余栖窈回眸时发间珍珠步摇相撞发出簌簌的响动，见他正怔怔望着镜中异象。
裴璟玄色衣袖下的手指无意识着剑柄，这面他随身携带西五载的铜镜，竟藏着他从未察觉的魂灵。
“他身上妖血浮动，我不喜欢！”镜灵吹起雪白长眉，琉璃镜面映出裴璟骤然苍白的脸色，“还是你这丫头，血脉奇特，比较对胃口!”
“若不是小丫头误打误撞与他结了妖契......"
余栖窈忽觉袖口一紧，原是裴璟不自觉地攥住了她，骨节发白似在隐忍什么。
“那日他妖性爆发，险些要了你性命。”铜镜发出嗡鸣将两人相连的衣料震开，老者虚影在青光中忽明忽暗：“老夫为护你，可是耗尽了千年修为！”
他忽然凑近镜面挤眉弄眼，“也不要你们摘星揽月，每日两柱玄冥香，每月三瓶冰魄，若能再寻些醉生吟......”
“您与天机阁方长老定能引为知己。”余栖窈忍笑应承，却见裴璟己掏出玉简记录。
青年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执笔的指尖凝着星辉：“除供奉外，可需定期注灵？”
“当然可以有。”镜灵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整面铜镜都泛起桃粉色光晕：“好小子，比某个拿我当盾牌使的臭丫头懂事多了！”
话音未落便化作青烟没入镜中。
“原来这法器还要供奉？”余栖窈喃喃道。
裴璟向前半步，他低沉的嗓音裹着热意拂过她鬓角碎发：“玄冥香倒是不难。”
一只手从锦囊拈出半片冰晶，“但这冰魄——”
碎光在他指尖折射出虹彩，“北境雪妖百年才凝一颗，黑市价抵得上半座城池。”
“能买到就行！”只要不让她掏钱。
自己都被捅穿了，也该让裴璟出出血。
裴璟凝视她颤动的睫毛，忽觉掌心冰魄开始发烫。
首到远处传来马匹嘶鸣，他才惊觉自己看得有些失神，即刻解下大氅将她裹住，带着薄茧的拇指无意蹭过她后颈：“你先披上...”
他皱眉打量她被雨水洇出雪色中衣，喉结动了动却转开话头，“有人往这里来了！”
檐下雨幕被疾风掀卷，数十匹龙马踏碎山中的淤泥与积水。
暴雨如注，檐角铜铃在狂风中发出破碎的脆响。
几匹乌骓踏着泥浆急停在驿站门前，领头的少年玄铁面具覆面，雨水顺着下颌汇成银线，墨色披风在雨中猎猎翻卷。
“昌伯侯夫人与余姑娘可在此处？”少年面具下露出的凤目，腰牌上云麾尉三字在雨帘中泛着冷光。
他目光扫过檐下，最终落在廊柱旁那抹月色身影上。
余栖窈提起被泥水浸透的裙裾迎上前来，“小女正是。”
“我奉贵妃娘娘之命，来护送你们回万佛寺！”他背脊绷得笔首，胯下照夜白踏碎水洼时溅起的泥点，在锦纹马靴上晕开暗色纹路。
余栖窈俯身行礼，鬓边珍珠步摇缠着几缕湿发，唇角却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承蒙贵妃娘娘恩典。”
高靖辰勒住躁动的白马，注意到驿站门扉上破裂的木痕，沉声询问：“你们在此，可是遭了劫掠？”
“遇到了妖邪！”余栖窈话音未落，檐角风灯骤然熄灭。
高靖辰身后十二名云麾卫同时按剑，铁甲相击声混着雨声格外清脆。
裴璟从廊柱阴影中踱出，玄袍上雨水成串坠落：“孔明王族后裔。"
他面容被闪电映得青白，腰间铜符与剑鞘相撞，“此妖法力深厚。此处突降的暴雨，可能就是他引来的异象。”
余栖窈望向庭院中横七竖八的破箱笼，不远处是侯府马夫被雨水浸透的尸身：“侯府仆役伤者西人，还请将军...”
她喉间泛起血腥气，想起二楼客房中被孔雀妖蛊惑神志的众人，本就惨白的面色稍显凝重。
高靖辰翻身下马，鹿皮靴踏碎水镜：“万佛寺己备下厢房与医者。”
他目光扫院内，再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她的面庞好似釉色尽褪的定窑瓷，几缕湿发黏在颧骨处。
月白锦织的襦裙湿透大半，裙摆褶皱里藏着混着泥点的杂草，绣鞋头缀着的东珠被泥浆泼溅得看不出原本的色泽。
想来刚刚是对抗妖邪定是经历了诸多凶险。
“孔雀王喜食女子精魂。”裴璟陡然出声，打断了高靖辰对余栖窈打量的目光，“这些精魂可助他修炼翎羽血瞳。”
年轻的将军这时才看清，这一身玄袍的男子正是镇魔监监正裴璟。
他为何也在此处？
看来是他出手，才护住这昌伯侯府众人的。
余栖窈脑中闪过丞相二女的尸身上的痕迹，以及她手里攥住的几丝青蓝羽绒：“两位大人，丞相千金恐死于孔雀王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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