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在穿堂风中缩成鬼火,温江月提着湿透的裙裾退到廊柱旁。
朽木窗棂漏进的雨丝打湿她鬓角,地板上蜿蜒的蚁群正搬运着褐红色碎屑。
“这哪是人待的地界!”她踹开婢女擦拭三遍的藤凳,指尖刮过墙皮时带落一截蜈蚣尸首。
这房内还散发着古怪的臭味,她一刻都不愿意多待,闪身就离开了房内。
雨势依旧猛烈,她突然瞥见墙角有抹金光。
她攥着半截蜡油蹲下身时,金丝擂花步摇正在青砖缝里泛着幽光。
这款式的是五蝠捧寿的鎏金簪,上边的碎宝石拼成的芍药花缺了一片花瓣。
与那日诗会上,丞相千金施绮楠用染着蔻丹的指尖轻点这处瑕疵,笑说这是御赐之物独有的印记。
为何此物会在这里?
温江也伸手的刹那,膝下朽烂的木板在发出呻吟,金簪突然坠落下来,簪尾沾着的暗红碎屑在砖石上拖出血线。
腥腐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她这才看清堆在墙角的不是破布,而是半卷沾满泥污的草席。
惊雷劈开窗棂的瞬间,草席缝隙里突然垂下几缕青丝。发丝间缠着同样的金丝芍花,只是那芍药花浸透了粘稠的血浆。
温江月以被吓得有些颤抖,眼睁睁看着草席在穿堂风里缓缓展开。
首先迎上青紫的脸皮上爬满蚯蚓状的抓痕,两颗眼珠不翼而飞,黑洞洞的眼窝里正有白蛆从鼻梁窟窿钻进钻出。
“啊——”
温江月的尖叫伴着惊雷,划破破败的驿站。
余栖窈赶过去时,她踉跄后退时撞翻烛台,滚烫的蜡油滴在她茜色裙角上,瞬间腾起青烟
“是...是施二姑娘...”温江月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婢女小臂,“那...五蝠捧寿的鎏金簪...是御赐的...”
白清颐的银针在尸体喉间凝出黑丝。
琉璃灯凑近时,余栖窈看见那道细如发丝的伤口,黑雾自创口渗出,腥甜中混着腐臭,与红煞掠过她时有几分相似的味道。
尸身颈间除却致命伤,还有圈淡紫勒痕,像是被勒断喉骨。
"劳驾。"余栖窈用缠金丝的帕角拂开碎发,俯身时嗅到施绮楠领口残留的沉水香。
侍卫抬尸时,草席缝隙露出半幅蹙金绣裙裾,余栖窈将绣着西合如意纹的锦帕覆在尸首面门上。
惊雷再次碾着屋脊滚过时,檐角最后半片青瓦坠在泥潭里。
侯府小厮举着的琉璃灯映出他煞白的脸:"后山塌了!石块混着断木把官道堵得严严实实..."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茶盏碎裂声。
昏厥的温江月正被两个婆子架着,镶宝抹额歪斜着露出额角新添的淤青。
余栖窈踩过满地经幡碎片,潮湿的裙裾扫过楼梯上暗红的符咒。
她仰头望着漏雨的二楼槅扇,贵妃的蹙金披帛正从栏杆缝隙垂下来,在穿堂风里晃得像条金蛇。
惊雷碾着屋脊滚过时,余栖窈攥住白清颐浸透雨水的袖角。
朝白清颐俯身一礼,烛台映出她眸中跳动的光:“求姐姐带贵妃暂避万佛寺!”
轰——
雷声炸响。
“雨幕遮天,如何...”白清颐话音被穿堂风撕碎。
“贵妃娘娘凤体精贵,不得有失。”余栖窈染着蔻丹的指尖点向光斑,现下驿站发现尸体,此处更不适宜呆这么多人了,“现下雨势稍缓,趁着还没天黑,你们坐车辇上去!”
“可——”白清颐面露疑惑,“如今只剩侯府的车辇,你们可如何是好?”
“没事的,我们现下就在驿站躲雨。”余栖窈脸上挂着笑,眼下的红痣格外娇俏,“发现说不定一会官道恢复,侯府小厮就带着车辇上来接我们了!”
她轻轻搭上白清颐的手,发间珍珠禁步撞出清响,“还请白姐姐跟贵妃娘娘求情,允许温江月与车辇一道回万佛寺...”
天空阴沉得好似马上就要入夜,雨虽然未停,却较方才小了不少。
白清颐打开药箱暗格,将一个青玉瓷瓶塞入余栖窈手中,“御寒的,你可记着吃。”
贵妃被几个嬷嬷簇拥着从楼梯上走下来,带着串珠的帽围碰撞出轻响,龙涎香随之飘落,蹙金披帛拂过积灰的朽木扶手。
余栖窈俯身行礼时,瞥见贵妃腹间悬着的明黄色的香囊上绣着灵巧的虎头纹。
贵妃的宫人抬来的步辇榫卯处沾着泥土,余栖窈解下自己的浮光锦披风垫在辇上:“娘娘当心...”
鎏金车辕将坠未坠时,贵妃扶住宫婢的手一滞。
这侯府姑娘倒是个识大体的。
帽围垂落的金丝网帘缀着十二颗南洋珠,目光掠过那抹月白身影。
余栖窈病容未褪的面上浮着层薄汗,苍白的唇色倒似浸过霜的梅瓣。
瞧着温江月也被几个宫人架上马车,白清颐依依不舍的握住余栖窈的手,“可千万注意保暖,药记得吃......”
她回望了眼余栖窈身后残破的驿门,垂落的经幡正被雨水打湿落下琥珀色的水珠。
余栖窈笑着将仅剩的灯笼塞给她:"姐姐快些启程吧..."
惊雷吞没后半句话。
当车辙声彻底消散在雨幕中,余栖窈转身看向彩漆剥落的墙画,半截麻绳正随着穿堂风晃动。
二夫人秦氏鬓间金累丝步摇的流苏正扫过她抽搐的嘴角。漏雨的屋檐将茜色裙裾洇成暗红斑块,她指甲刮过紫檀桌面,发出夜枭磨爪般的锐响。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倒会支使人。”秦氏扯着半湿的帕子冷笑,“这般殷勤...”
“窈儿倒是会慷他人之慨。”她气恼余栖窈没跟两位长辈商量就做了决定,还意图煽动侯夫人教训她,“如今倒好,咱们要在这鬼地方..”
“闭嘴!”侯夫人摔了伽南佛珠,满地木珠撞在青砖上的脆响。
侯夫人当然拎得清,余栖窈此举是在布局,今日过后,侯府在贵妃心中的分量绝不同往日。
余栖窈垂首闷声不语,拨弄着博山炉残灰,铜绿斑驳的炉腹映出她唇角讥诮。
她此番并非是为侯府布局,只是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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