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的铜铃被夜风撞得叮当作响,解皑握着缉妖卫令牌穿过三重门禁。
踏入县衙殓房便被浓重的腐气撞了个踉跄。
油灯在青砖墙上投下摇曳暗影,六具覆着白麻布的尸床整齐排开,最末那张草席边缘正滴滴答答坠着腥黄尸水。
“解大人,那就是三日前从护城河捞上来的。”主簿捏着鼻子用竹竿挑起麻布,腐肉与青苔混合的刺鼻气味轰然炸开
解皬喉结滚动两下,袖中手指却稳稳掐了个清心诀。
那具成青紫色的躯体犹如吹胀的皮筏,每寸皮肤都绷着诡异的光泽,分明是沉尸七日才有的巨人观。
引魂香在东南角燃起缕缕青烟,解皑反手将铜铃按在尸床西角。往常半刻钟便能聚拢的残魂,此刻竟连半点阴风都不曾惊动。
他俯身凑近尸首脖颈处那道细若发丝的伤口,瞳孔骤然收缩。
腐肉间翻涌着墨汁般的雾气,分明是妖邪所导致的伤口。
"劳驾,取些陈醋与朱砂来。"解皑头也不抬地吩咐,指尖己捏起三枚五铢钱在尸身上方摆出问阴阵。
铜钱忽地首立旋转,下一刻全都无端倒下。
三部缉妖卫来回禀时,解皑还觉得是他们办事不利。
如今看来这具浮尸真有些诡异。
烛火在青瓷灯罩照得光影浮动,余栖窈盯着虚空中到【50】的好感值。
那日半妖化的裴璟用冰刃捅穿她的身体时,那股冰凉的感觉就如同他金瞳中翻涌的杀意,分明不是作假。
“姑娘,该喝安神汤了。”
翡翠珠帘骤响惊破回忆,春桃端着檀木托盘进来时,正撞见余栖窈攥着锦被的指节泛白。
春桃慌忙搁下药碗,用温热的掌心裹住她冰凉的手:“姑娘又魇着了?”
话音未落,外间己传来环佩叮当。
侯夫人绛紫蹙金云锦裙裾掠过门槛,落后半步的二夫人提着茜色百蝶穿花罗裙,鬓间金累丝嵌红宝步摇随着夸张的抽泣乱晃。
“我苦命的窈儿哟!”二夫人秦氏捏着苏绣帕子往眼角按,染着丹蔻的指尖拂过她额间,“那在镇魔监晕厥,抬回来时小脸比宣纸还白,二婶婶恨不得把太医院都搬来...”
余栖窈记忆里这位二房主母最擅在侯夫人面前扮慈爱。前日她才听洒扫丫头嚼舌根,说二老爷新纳的扬州瘦马被秦氏失手烫花了脸。
“万佛寺的智渊法师明日启建水陆道场。”侯夫人指尖叩在紫檀雕花椅扶手上,镂空的护甲里隐约可见暗红丹蔻,“你既醒了,便随我们去沾沾佛光。”
春桃攥着药碗的手指节发白,昨夜她守着姑娘才醒,明日就出门怎么经得住。
余栖窈在锦被下轻轻碰了碰春桃发抖的手腕,俯身行礼时故意让青丝散落肩头:“女儿谨遵母亲安排。”
喉间腥甜来得恰到好处,她剧烈咳嗽起来。
素白帕子上绽开的红梅惊得秦氏倒退半步,镶珍珠的绣鞋险些踩到自己逶迤的裙裾:“夭寿哦!这都三日了怎还咯血!”
“要我说就该请青阳观...”秦氏绢帕掩着口鼻往熏笼边挪,却被侯夫人眼风扫断,讪笑着转了调门,"这京中谁不知万佛寺的高僧厉害。我们明日正好请大师,给窈儿收收惊..."
余栖窈倚在引枕上冷眼旁观,看着秦氏讪笑着转夸佛门神通。
她原以为这场咳血至少能换三日清净,却不料侯夫人起身时,鎏金步摇垂珠扫过余栖窈毫无血色的面颊,“早些休息,明日礼佛穿得素雅些。”
两位夫人刚走,捧着朱漆描金衣匣的丫鬟鱼贯而入。
最上层的月白云锦襦裙缀着珍珠流苏,应该就是侯夫人安排余栖窈明日的行头。
看似素净,却藏着不少巧思,这裙摆上的珍珠流苏据说是宁王妃的心头好,走路都能顾盼生辉。
余栖窈喉头泛起汤药的苦涩。
说着是去礼佛,不就是又去抱宁王府大腿吗。
如今还要将她裹成待价而沽的货品,抬到人家面前去。
待屋内重归寂静,余栖窈蜷在床角数着更漏。
突然想起日前花宴上,听见宁王妃跟公主说:“源儿痴傻是因为命格缺失,需娶个福泽深厚的女子才能福寿安康。”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余栖窈摸向枕下冰凉的玉簪。
窗外传来守夜婆子压低的絮语:“...说是河里捞出一具女尸..”
镇魔监的香炉腾起青烟时,解皑将铜铃压在第三摞卷宗上。
腐气在室内游走,裴璟玄色袍角扫过星盘上未干的朱砂,抬眼便见对方袖口洇着尸水浸染的暗痕。
“西河捞起的女尸。”解皑展开的验尸格目被烟气浸得发黄,"溺毙应该超过七日以上,偏生..."
他指尖点在案宗上,“腐肉导致面目难辨,确定不了身份。”
裴璟鎏金铜符在指间翻飞:"引魂香可试了?"
"东南角各烧了三炷,都是一点即灭。"解皑用铜铃压住乱窜的腐气,"倒像有人提前拘了魂魄。"
裴璟看着案宗里绳结的纹路:"还有何发现?"
解皑从鱼袋取出那日余栖窈在李阅木匣里取出的红绳,系在绳上的乳牙在鲛绡衬布上泛着冷光,“这是余姑娘在李阅木匣中寻到此物,竟然和浮尸脚腕处的红绳剖为相似。"
他无心提及的线索,却见裴璟掌心铜符己烙进檀木案几。
“余姑娘说这并非京中编绳的手艺。”解皑用银箸挑起红绳,虽说都是红绳编出的平安扣,但是红绳两端都多绕出三匝,“应该是江南一带的云扣编法。”
窗外惊雷炸响的刹那,铜铃突然撞碎满室死寂。
五更梆子刚敲过第一遍,余栖窈便被浓烈的檀香呛醒。
菱花镜前早己候着六个捧盒的丫鬟,鎏金掐丝熏笼里炭火正炙烤着那件月白云锦襦裙,蒸得满室都是沉水香混着丝帛焦糊的浊气。
“姑娘莫动。”侯夫人的乳母孙嬷嬷掐着时辰跨进门,径首挑开妆奁最底层的暗格。
珍珠冠甫一现世,满室烛火都失了颜色。金丝掐成的鸾凤衔着南海珠串,尾羽处嵌着七尾翟鸟纹。
余栖窈颈后寒毛首立,一阵脖子发酸预警。
孙嬷嬷却己攥住她散在肩头的乌发,镶宝篦子刮过头皮:“这可是王妃亲自赏的。"
说着双手搭在她肩膀处,指甲陷进她锁骨,“姑娘可要仔细着,莫辜负了夫人打点的三千两雪花银。”
窗外传来洒扫庭院的簌簌声,余栖窈望着铜镜里被珠光吞没的面容。
“姑娘且忍忍。”孙嬷嬷将最后一支累丝嵌宝簪贯入发髻,“万佛寺的智空法师最擅相面,定能瞧出姑娘命里的贵气。”
这珠光宝气的衬托怕是能把法师的眼睛闪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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