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掉的茶水清爽甘口,虽然不及以往喝过的好茶,但这口充满人间烟火的普通茶水,却是师秋雨此时的心头爱。
茶壶见底,师秋雨有些可惜,她没有叫伙计添水。
“伙计,上好茶。”
钟全的心随着师秋雨的话像掉进了水里一样,上下浮动。
他眼力好,注意到对面人的小动作,立即叫人。
伙计冲过来,热情招待,“客官,我们这里的好茶有好几种,不知您想喝点什么?”
“和那边桌一样就行,好水配好茶,快点。”
钟全他们那几桌喝的都是好茶,伙计一听,眼睛笑开了花,“好嘞,您几位稍等,小的这就去泡茶。”
师秋雨没有开口阻止添茶行为,不花银子就能喝上好茶这种事,她愿意得很。
伙计动作挺快的,一壶好茶上桌。
他先给钟全倒了杯茶,再为师秋雨添茶,最后给厉亭端了茶。
钟全让伙计退下,他举起茶杯,“姑娘,之前是在下冒昧,请姑娘再次见谅。以茶代酒,姑娘随意。”
不管师秋雨是如何得知他那两坎一劫,毕竟知道这事的人不多,而话是真真实实地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他该信,不信的,都得信!
师秋雨抿了一口茶,受了钟全的歉意。
“你的命,是好命,只不过你的命压了别人的命,所以这劫很要命。我想知道,你想不想破这劫?”
“当然想!都要命了,我还能不想活?”
钟全觉得师秋雨白问,哪有人想死的?
“那我要你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不可能随便给外人,钟全一时没了动静。
师秋雨静静地等着,没有催促。
厉亭一首在旁边不说话,此时不得不开口,“姑娘,我看你算得挺好的,这生辰八字是不是不需要?”
他其实并不知道师秋雨算得准不准,但钟全的种种行为不难猜。
“生辰八字可以看一个人的生死,你要是愿意给,我就给你算准一点。你要是不愿意,有些偏差是一定的。”
师秋雨一脸无所谓,“你只要记得,你的是死劫。你想要破劫,那就得算准了。”
“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我,只听个大概也没什么。不过你这劫就在眼前,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明日,又或许是后日。迫在眉睫,自己衡量着来。”
师秋雨说的时间,把钟全和厉亭都吓狠了。
两人脸色同时凝固,眼神不再漫不经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钟全收拾了一下情绪,“姑娘,我这劫,就不能是下个月什么的?”
“你这一身的死气,想什么呢?你现在还能活着,是因为你身上有保命的东西。一旦东西没了,你只能等死。”
“姑娘,他不能死在这里。”厉亭说。
钟全瞪眼,“老大,我哪都不能死!”
“对,你得好好的。”
钟国公府如今就一个男丁在家,其余男丁都在边境。
本来钟全作为钟国公府的男丁也是要去边境的,但他九岁那年护驾有功,圣上特赐,他才可以一首留在京城。
钟家虎将,钟家出来的男儿没有一个是废人,钟全更是。
明明他可以去边境上阵杀敌,偏偏却被留在了京城。
有人说他是质子,可钟家手握大军,圣上看重,没人会真的觉得他是质子。
厉亭很清楚,圣上平日里对几位皇子都颇有长短,唯独有几位,那是每隔上十天半月就得问一遍的,钟全就是其一。
哪怕他挥金如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真性情,他根本就不是游手好闲之辈。
除了圣上爱护,钟全更是钟国公府的宠儿。
外人或许不清楚,他作为钟全的上峰很清楚,钟家在边境的那几位宠起这位,那真的是没得说。
总之一句话,钟全不能出事,尤其是在他面前出事。
不然可能不只是他,那是全部人都得死。
钟全:“姑娘,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保命的东西?”
“没有那东西,你早死了。”
师秋雨接着说,“不信你可以拿出来看一眼,看完你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
钟全连忙从衣襟里掏出一首戴在脖子上的玉佩,这是他祖父从边疆特地请旨回来,在国师殿前跪了三天三夜给他求来的护身玉。
玉佩他从小看到大,每日里都是水光透彻,一眼就知道这是块好玉。
可此时,玉佩不仅不透了,里面还多了许多细小的黑色纹路,像是会随时裂开一般。
“这不是我的玉佩……不是,这是我的玉佩,可它怎么变成这样了?”
玉佩从未摘下来过,所以从始至终都是这一块玉佩。
钟全震惊地看着不复往昔的玉佩,不明白它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他不经意磕到了,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没用了,摘了。”
师秋雨让钟全摘了玉佩,钟全还有些不愿意。
“这玉佩我得随身带着,不能摘。”
“都要碎了,戴什么戴,催命的。”
师秋雨一说催命,钟全连忙摘了。
玉佩摘下来,师秋雨伸手要,钟全不想给。
“姑娘,我怕死。”
“怕死就给我。”师秋雨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我还没给你算完命,你暂时死不了。”
可能是最后几个字给了钟全勇气,他这才把莫名出现黑色纹路的玉佩递出去。
“等等。”
厉亭伸手拦了一下,他突然有些后悔。
如果师秋雨是有心之人,那钟全岂不是……
“我拿了钱的,不会害他。”
师秋雨看穿了厉亭的担忧,她送上自己的承诺。
“姑娘见谅,在外,这小子归我管,我不能让他出事。”
“那就准备好银子,花钱消灾。”
师秋雨拿到了玉佩。
玉佩正面刻着龟,背面刻着葫芦,寓意都极好。
“看到这些黑色的纹路没,这些就是你身上的死气。”
师秋雨两指捏着玉佩,她让钟全看清楚了。
黑色纹路逐渐消失,透着火光能看出黑色的地方变成了灰白色。
随着最后一点死气被师秋雨抽出,玉佩西分五裂。
碎掉的玉佩掉落桌面,发出的声音震得钟全内心咚咚响。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碎掉的玉佩,心里不禁纳闷,这玉佩有这么脆弱吗?
他有一次不小心正面摔地,当时玉佩露出了磕了一下。
事后他胸口痛了半天,结果玉佩完好无损。
钟全知道这块玉佩没那么容易坏,可眼前它就是碎了,还碎得有点多……
这怎么可能?
钟全伸手去扒拉掉落在桌面的玉佩,他每一块都看仔细了,发现了一件事。
玉佩常年挂在他胸口,玉感如何,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此时他拿在手里的玉佩,根本不是那样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全程盯着,确定这就是他佩戴多年的玉佩,恐怕他都要怀疑玉佩被人换掉了。
之前的玉佩,水透冰凉,此时的碎玉,不透又没那种冰凉的感觉,实在诡异。
“感受到了吧?玉是有灵气的东西,这些年护着你的就是玉里的灵气。灵气没了,玉也就废了。”
“你真的,没有偷换我的玉佩?”
师秋雨眼神带着无奈,却还是很有耐心地指着其中一块,“这里,是你的字吧?”
祖父在龟背上刻了“全”字,钟全是能认出来的。
这的确就是他的玉佩。
“姑娘,我没了这块玉佩,那我岂不是随时会死?”
“差不多。”
钟全慌了神,“我不想死,姑娘救命!”
“救命可以,银子。”
一沓银票又被掏了出来,师秋雨却不急着拿钱。
“我说了,要你的生辰八字。”
厉亭提议,“姑娘,不如上楼再说?”
师秋雨看着他,笑了,笑声不加掩饰。
“姑娘笑什么?”
“我笑你,多此一举。”
厉亭赶紧解释,“这里有外人。”
师秋雨指着钟全,“你问他,这里除了我和伙计,还有谁是外人。”
什么意思?
伙计熬不住了,此时正趴在柜台旁的桌子上呼呼大睡。
不用靠近,也知道他不是装睡,因为他打着鼾,一点不比那雨声小。
至于那老妪和婢女,厉亭看过去时,她们竟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老妪和婢女走到他们面前,准确一些是站在钟全面前。
“老奴(奴婢)见过小少爷。”
两人行了下人礼,是谁家的下人不言而喻。
钟全早在看到两人时,就知道家里人不放心他。
他好歹在当差,身边又是同僚,要是被他们知道家里人不放心他派了人来,那岂不是有些丢脸?
于是他假装不认识两人,可这会儿逃不过了。
“徐嬷嬷,你们怎么来了?”
徐嬷嬷是钟国公府太夫人,钟全祖母的管事嬷嬷。
熟知钟家的人家都知道,徐嬷嬷能完全代表钟太夫人。
这位一般很少离了钟太夫人,一旦单独行动,那就是钟太夫人的命令。
徐嬷嬷一向不苟言笑,唯独只有对着钟太夫人和钟全这位小少爷才会有一丝笑容。
行了礼 ,徐嬷嬷上前走到钟全身边,她仔细给他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襟。
“您还说,要不是您一声不吭地跑了,老奴能火急火燎地出府吗?”
“您也不想想今年府上都如何了,您要是在外面出了事,太夫人可就熬不住了。”
钟全立马转头“呸呸呸”。
他没骂徐嬷嬷以下犯上,而是求饶地说道,“徐嬷嬷,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生气。”
“老奴哪敢生小少爷的气?只是一路担惊受怕,就怕老奴赶不及。小少爷万一出事,那可就是老奴无能。”
“徐嬷嬷别这般说,你看,我真的没事。”
“老奴看到了,小少爷把玉佩拿了出来。”
钟全一个呆滞,这……
要挨骂了!
徐嬷嬷从进了客栈,就一首注意着自家小少爷的一举一动。
当看到钟全拿出贴身的玉佩时,她差点大声制止。
虽然她上了年纪,但耳聪明目,远远也能看到玉佩与以往不同的细微之处。
等她看清玉佩碎了,她也坐不住了,想上前一看究竟。
钟全讷讷开口,“它碎了……”
“小少爷还说,太夫人一首让小少爷好好戴着玉佩,您还随便拿出来。现在玉佩成了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钟全就把算命这事仔细说了出来,“徐嬷嬷别生气,事情就是这样的。”
徐嬷嬷听完自家小少爷的话,看向师秋雨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她不是一般的内宅嬷嬷,太夫人年轻时随军驻守边境,她也陪同在侧。
她和太夫人有时会跟随军队出关打仗,一身武艺连一些军官都自叹不如。
徐嬷嬷的眼神如鹰一般,如果是普通人,早己经被唬住了。
师秋雨没有被徐嬷嬷震慑住,她悠然地喝着茶等着,一点也不着急。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师。”
钟全和厉亭听到不同之前的回答,两人一脸“她怎么愿意说了”的表情。
徐嬷嬷心神一动,语气不由温和了些,“敢问是哪个字?”
“师必有名的师。”
徐嬷嬷失神了一会儿。
回神后,她急忙绕过桌子走到师秋雨身边,却谨记着身份的尊卑保持着距离,声音更温柔了,“您是那家的姑娘吗?”
徐嬷嬷是京城里的老人,京城只要排得上名号的人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关于师家,她只知道一家。
如果真是这一家,那小少爷有救了!
师秋雨不难猜到,徐嬷嬷是知道师家的。
又或者说,十五年前,京城谁人不知师家?
“嬷嬷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老奴的主子当年还是师老太爷点了命,才没去阎王殿报到的。我们家大少爷身上,如今佩戴的那枚护身玉也是出自师老太爷的手。”
“小少爷出世后,太夫人就想着请师老太爷算命,可那段日子师老太爷不在府上,老太爷又等着喜信,于是才去见了老国师。”
“老国师为我们小少爷算了命,太夫人也曾找师老太爷问过卦,不然小少爷早就没命了。”
钟全还是第一次听说师老太爷这个人,他怎么不知道他的命还有这位的事。
师秋雨坐着听徐嬷嬷述说当年的事,神情平静。
“瞧老奴说起来倒是没完没了了,让师姑娘见笑了。”
“没有,嬷嬷这般说,倒是让我明白了。他姓钟,府上是钟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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