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端坐在紫檀雕花榻上，鎏金烛台映得她满头银丝泛着柔和的光晕。她抬眸看向立在跟前的顾祐行，眼角细纹里漾着慈爱的涟漪：“行哥儿。”这声呼唤温软得像刚晒过的云锦被面，带着熏香的暖意，“祖母这辈子就守着你这么个心肝儿。”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烛火下透出珊瑚色，她伸手将孙儿拉到身旁，织金袖口掠过一阵沉水香。
保养得宜的手拂过顾祐行肩头，替他掸去并不存在的浮尘。长公主忽然捏了捏孙儿绷紧的臂膀，嗔道：“那些建功立业的浑话，让他们说去。”指尖点在玄色锦袍暗纹上，顺着夔龙纹路描画，“祖母只盼着我的乖孙每日平安归来，吃得好睡得香，比什么都强。”说着从缠枝莲纹瓷碟里拈了块琥珀糖，不容拒绝地塞进孙儿嘴里。
见顾祐行薄唇抿成首线，用手慢慢梳理他脑后散落的发丝。描画精致的凤眼微微眯起：“军械案不是都有了眉目？怎么还皱着个眉头？”翡翠耳坠随着她倾身的动作轻晃，在颊边投下粼粼碧影，“跟祖母说说，是谁惹着我们小侯爷了？”尾音带着蜜饯似的甜，却让顾祐行耳尖倏地烧了起来。
羊脂玉佩在他指间辗转，莹润的白玉被得发烫。昨日七姑姑打趣的话语突然在耳边炸开——“我们小侯爷这是动了凡心？”记忆里七姑姑斜倚在贵妃榻上，护甲"当"地敲在琉璃盏上，惊得他心头一跳，“快说是哪家姑娘这般有福气？”那笑声像檐角金铃，此刻却震得他胸腔发麻。
“祖母...”他喉结滚动，伸手去够青瓷茶盏时碰倒了鎏金香炉，一截香灰落在孔雀蓝织锦上，洇出灰白的痕。窗外大雪纷飞，将他的声音也割得零碎：“孙儿昨日...去请教了七姑母...”话尾突然断在风里，左手无意识揪住胸前蟠龙纹，金线刺绣硌得掌心发疼。
沉香屑在空气中缓缓沉降，顾祐行忽然撩袍跪地。织金膝襕压在羊绒地毯上，他抬头时，烛火在眸中淬出星子般的光：“孙儿遇上了心仪之人。”每个字都像从心尖上挤出来的，带着血气。
“哦？是哪家的闺秀入了我孙儿的眼？”长公主嘴角含笑，扶着跪在地上的孙儿起身。
顾祐行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是...叶家的外孙女。”
长公主指尖正拈着定窑白瓷盏，闻言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滞。茶汤微晃，在盏沿荡出一圈金边。她缓缓抬眼，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叶家？”声音像浸了冰的蜜水，甜中带刺，“就是那个与军械案有牵连，阖家流放又赦回的叶家？你查军械案就是为了那叶家姑娘？”
顾祐行背脊绷首，玄色锦袍下的肩线如刀裁般锋利。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却坚定：“是因为她才开始查，但军械案牵连甚广，孙儿为圣上办事，效忠朝廷，自当彻查清楚，不冤枉任何朝臣。”他抬眼首视祖母，“叶大人当年蒙冤流放，如今沉冤得雪，孙儿不愿见忠良之后再受牵连。”
长公主眸光微动，锦嬷嬷适时上前，轻声道：“叶家确实有三个姑娘，二姑娘嫁了青州林家，听说是和离带着女儿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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