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白踏着碎雪回到顾府时，天色己暗。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顾祐行执笔的侧影。他站在门外，犹豫片刻，终是轻叩门扉。
“爷，东西送过去了。”逾白低声道。
笔锋在宣纸上微微一顿，墨迹洇开一小片阴影。顾祐行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逾白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终是忍不住问道：“爷既这般记挂林姑娘，为何不亲自去见？这些日子，您亲自去猎的白狐，盯着绣娘赶制的虎皮靴，连暖手炉上的纹样都是您亲手绘的......”
顾祐行搁下笔，抬眸望向窗外。雪又落了下来，簌簌地压在梅枝上，像极了她发间常戴的那支玉簪的清冷光泽。
“见了，又能说什么？”一改往日的潇洒泼皮，他嗓音低哑，似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他想起那日冷七说的，段淮之送出的那本《漱词》——那样精心准备的贺礼，若非早有心思，怎会如此恰到好处？而他呢？他送她簪子，不过是一时冲动，甚至不敢首视她戴上时的模样。
顾祐行抬手揉了揉眉心，这几日与父亲争执的怒意仍未消散。他厌恶父亲的薄情，厌恶那些来来去去的姨娘，更厌恶自己身上流着的血。
“我这样的人......”他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着案上未干的墨迹，“今日喜欢她，明日呢？后日呢？若将来我也如我父亲一般......”
他不敢想。
他喜欢她，喜欢她临危不惧时微蹙的眉，喜欢她酿酒时专注的侧脸，甚至喜欢她生气时眼底那抹倔强的光。可越是喜欢，越不敢靠近。
逾白见他神色沉郁，不敢再多言，只轻声道：“爷若无事，小的先退下了。”
顾祐行摆了摆手，待房门关上后，看着临摹的字帖。
——既然怕伤了她，不如就此止步。
可为何每送一件东西去，心里那点念想却烧得更凶？
渴望她看到这些东西时高兴的模样，盼着她能喜欢。
窗外雪落无声，他站在阴影里，像一座沉默的孤山。
顾祐行沉默的坐着，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孤清。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母亲倚在窗边，手里攥着父亲新纳姨娘的庚帖，指尖都掐出了血。
那时他还小，只记得母亲隆起的腹部，和那双总是含泪的眼睛。
“行哥儿，来。”母亲会轻声唤他，将他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肚皮上，“等妹妹出生，你就有伴了。”
可最终，他等来的只有满屋子的血腥气，和产婆颤抖的哭嚎。母亲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床幔，到死都没等来那个负心人。
后来，他被接到了祖母的松鹤堂。祖母疼他，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我们行哥儿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祖母总爱摸着他的头这样说，然后看着他练字到深夜，习武到天明。
他不是不累，只是不敢停。停了，就会想起母亲临死前那个空洞的眼神，想起父亲连发丧那日都宿在秦姨娘房里的嘴脸。
顾祐安摔了砚台，有秦姨娘柔声哄着；顾殊琪逃了学堂，有秦氏跪着向父亲求情。而他背错一句书，等待他的就是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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