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敲打窗棂的声响里，林晚知往炭盆里添了块炭火。青烟袅袅升起时，她瞥见菱花窗外几个缩着脖子的丫头引着裁缝娘子往西厢房走，枣红斗篷上落满新雪，像一串颤巍巍的红梅。冬日里，是越发不爱出门了，毕竟没有狗蛋的皮厚，恨不得一日到晚滚在雪地里。
“陆家小姐差人送来的锦缎，说是京里时兴的织金妆花。”茶茶捧来卷轴般的缎子，锦缎流淌的光泽映得案头青玉镇纸都黯然失色。林晚知用银剪挑开火漆封缄的信笺，松烟墨混着百合香扑面而来，陆霜馨簪花小楷工整，信中说过完年后便要举家搬迁至京城，可惜走之前没能和林晚知见一面，原想让她看看用了养颜秘方后，自己的脸如今细腻嫩滑，让那陆霜映羡慕嫉妒恨。
裁缝娘子执着软尺细细丈量，指尖银针在绀青襦裙上划过细密光痕：“姑娘当真是抽条拔节了，这身量渐显玲珑，倒要替您将腰线收得再精致些。”林晚知耳尖微红，昨晨对镜更衣时，素绢小衣确己显出些微起伏的弧线，惊得她慌忙掩襟，垂眸不语。
待记罢最后一笔尺寸，她轻抚案头洒金笺，蘸着墨汁写下：“寒舍东墙老杏逢春尤胜，若蒙不弃山野粗食，待新蕊压枝时，愿扫花径迎姊共酌。”笔锋微顿，又添几字：“去岁窖藏的青梅酽酒，恰可启坛了。”
裁缝娘子轻转黄杨木尺，絮絮问着绣样可要缠枝莲纹、襟口可需压银丝边。茶茶捧着攒盒将人送至垂花门下。
林晚知将陆家新送的水绿杭绸裹作两卷送到母亲房中，丁香色软烟罗单留给皎姐儿，几匹颜色鲜亮的给桩子上的几个孩子，指尖在流光缎面上逡巡，忽而触到陆霜馨上月捎来的月白茧绸，准备交给绣娘，给于先生和叶子杨做衣裳。她的衣裳都是陆家做好送来的，陆霜馨也总送些布匹缎子给她，她就让给了桩子上的女孩子们分了，其余的男子，基本都是统一在镇上采购，找了绣娘帮忙做的。
茶茶掀帘进来添茶，见得满室华光流转，林晚知将分配好的让她送到各人房中，到时候叫绣娘上门来量裁。
“小姐，咱们今年的年夜饭都预备些什么好吃的呀？”茶茶眨巴着眼睛，小手扒着桌沿问道。还没过年，这小丫头就惦记起年夜饭的美味来了。
林晚知瞧着茶茶那副馋猫模样，忍不住用团扇轻点她的额头：“都十一岁了，个头不见长，胃口倒是不小。再这般贪嘴，来日怕是要变成个圆滚滚的冬瓜了。”
“小姐尽会取笑人。”茶茶撅着嘴，却也不恼，“夫人说了，我这是晚长，过两年自然就抽条了。”说着还踮起脚尖比划了一下。
林晚知笑着摇摇头，心思却己转到年节筹备上。今年不同往年，府里添了人口，年夜饭自然要更丰盛些。她执笔在纸上细细列着菜单：八宝鸭、冰糖肘子、西喜丸子......墨迹未干，又想起该给下人们裁制新衣。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知上下忙得脚不沾地。既要盯着绣娘赶制冬衣，又要亲自去集市采买过冬的时蔬干货。街市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她仔细挑选着炮竹、窗花，连装压岁钱的红封都要一一过目。账房里的算盘声从早响到晚。
腊月里的寒风卷着雪花，却吹不散府里越来越浓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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