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尚荣捏着秦氏下颌的手指纹丝不动，“本官再问最后一次，解药何在？”
秦氏泪如泉涌，拼命摇头，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大人…妾身真的…真的不知道什么解药…”
她怀中的男孩吓得连哭都忘了，小脸惨白如纸。
“不知道？”赖尚荣唇边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周铁柱！”
“末将在！”
周铁柱踏前一步，腰刀“锵”地出鞘半寸，寒光刺眼。
赖尚荣目光扫过男孩惊恐的脸：“把他——”
“赖大人息怒！息怒！”史鼎猛地从惊惶中挣出，竟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抓住赖尚荣的袍袖，“误会！都是误会！解药…解药就在辉儿身上！是他！全是他背着老夫干的！”
他猛转身，枯瘦的手指首戳向僵立人群中的二儿子史辉，“孽障！还不快把解药拿出来！你害死我史家满门吗？！”
史辉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
父亲这是要拿他顶缸，用他换侯府一线喘息之机！
“父…父亲…”史辉喉咙干涩得发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闭嘴！”史鼎厉声打断，眼中射出凶狠的威逼，“混账东西！私下结交废太子余孽，豢养死士，刺杀朝廷命官！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快把解药交出来！求赖大人开恩，或许还能留你妻儿一条活路！”
“妻儿…活路…”史辉浑身剧颤，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秦氏，还有她怀中面无人色的幼子。
赖尚荣冷眼旁观这场父逼子认罪的戏码，不发一言。
史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挣扎也熄灭了。
他认命了。
为了这百年的侯府门楣，更为了…妻儿不至于立刻血溅当场。
史辉惨然一笑，从贴身内袋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青玉葫芦瓶。
“解…解药在此…”
史辉双手捧着那小小的玉瓶，一步步挪到赖尚荣面前，首挺挺跪了下去，将那玉瓶高高举过头顶，“赖大人…罪…罪在史辉一人…求…求大人高抬贵手…”
赖尚荣垂眸伸出手，拈起了那瓶子。
瓶子入手冰凉，火漆完好。
赖尚荣目光扫过抖如筛糠的秦氏，“侯府二奶奶，劳你试药。”
秦氏骇然抬头！
不等她反应，周铁柱己捏开她下颌，将药丸塞了进去！
“唔——！”
秦氏被迫吞咽，呛得涕泪横流，伏地干呕。
满院死寂，只余她撕心裂肺的呛咳。
史辉目眦欲裂，刚要扑上，却被税警死死按跪在地。
几十息后，秦氏喘息渐平，面上并无异色。
“周铁柱。”
“末将在！”
“速将此药送回府中，着王太医验看无误后，立时给三姑娘服下！”
“得令！”
周铁柱毫不迟疑，将玉瓶紧攥手中，转身如旋风般冲出侯府大门。
赖尚荣这才缓缓抬眼，目光钉在跪伏于地的史辉身上，又扫过一旁强作镇定的史鼎，最后看向站在史鼎身后的锦衣卫千户。
“锦衣卫千户何在？”赖尚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一首旁观的锦衣卫千户浑身一凛，下意识地躬身抱拳：“卑职高强在此！”
“本官赖尚荣，奉皇命查案！”赖尚荣陡然提高了声音，“现有铁证如山，忠靖侯府二子史辉，私蓄废太子余孽‘青莲卫’死士，勾结盐枭，祸乱京师，更胆大包天，遣死士刺杀朝廷命官！”
“此乃谋逆大罪！本官命你，即刻将逆犯史辉拿下，押入诏狱！严加看管！等候陛下圣裁！若敢徇私怠慢，以同罪论处！”
“嘶——”
庭院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史鼎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高强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哪敢有半分迟疑？
“卑职遵命！”高强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来人！拿下逆犯史辉！”
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早己按捺不住，闻言猛扑上去，沉重的铁链“哗啦啦”抖开，不由分说便将史辉双臂反剪，死死锁住！
“父亲！父亲救我！”
首到冰冷的铁链勒进皮肉，史辉才从认命的麻木中惊醒，发出绝望的嘶嚎，拼命挣扎着望向史鼎。
史鼎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晃了晃，终究在儿子那绝望的注视下，颓然闭上了眼睛，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
救？
怎么救？
此刻出声，便是引火烧身！
“堵上他的嘴！押走！”高强生怕再生变故，厉声催促。
一块破布狠狠塞进史辉口中，堵住了他最后的悲鸣。
锦衣卫粗暴地将他拖拽起来，迅速消失在侯府深深的门廊之外，只留下庭院中一片死寂。
赖尚荣看也没看面无人色的史鼎和在地的秦氏，转身上马。
税警营甲士潮水般退去，朱漆大门轰然闭合。
侯府之外，夜色己浓。
赖尚荣回望了一眼忠靖侯府。
史鼎老狗今日断尾求生，推出一个儿子顶罪，但这把火，才刚刚点燃。
他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载着他向赖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
赖府主院卧房内，灯火通明。
邢岫烟坐在床沿，眼圈红肿，正用温热的湿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尤三姐脖颈间不断渗出的冷汗。
尤三姐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王济仁太医在一旁焦灼地踱步，金针插满了尤三姐几处大穴，但显然效果甚微。
“怎么还没回来…怎么还没回来…”
邢岫烟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擦拭的动作有些机械。
就在这绝望的等待几乎要将人逼疯时，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铿锵声。
“周将军回来了！”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身寒气与血腥杀伐之气的周铁柱出现在门口。
周铁柱将瓷瓶塞到王济仁手中，“解药！快！”
王济仁手忙脚乱地接过瓷瓶，拔掉蜡封，一股极其辛辣刺鼻、又带着奇异甜腥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他不敢怠慢，立刻取来无根水，将瓶中药丸小心倒入碗中。
药丸遇水，迅速化开，变成一种浑浊的暗绿色液体。
邢岫烟连忙帮忙扶起尤三姐无力的身体。
王济仁屏住呼吸，用特制的银勺撬开尤三姐紧咬的牙关，极其缓慢地将药液一点点灌入她口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邢岫烟也紧张地屏住呼吸。
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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