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天空,似乎终于透出了一丝惨淡的晴意。
肆虐数月、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瘟疫,在黛玉的智慧和长公主及硕英军铁血手腕下构筑起的“城外自救体系”的顽强抵抗下,如同退潮的洪水,虽然留下了满目疮痍和堆积如山的坟冢,但势头终究被遏制住了。
每日新增的死亡人数,从触目惊心的峰值,开始缓慢而艰难地下降。
虽然依旧有死亡,但那些被黛玉征召的“自救队”骨干,己能更熟练地识别轻症、隔离重症、焚烧尸体、撒布石灰。
简陋的隔离区发挥了作用,交叉感染减少。
在“能多活一个是一个”的残酷信念支撑下,在硕英军通过秘密渠道源源不断输送的安仓的物资的维系下,城外难民中那种末日般的绝望恐慌,逐渐被一种疲惫到麻木、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生机的秩序所取代。
人们开始清理废墟,搭建更牢固的窝棚,眼神中除了悲伤,也多了一点点对“活下去”本身的专注。
长公主别院的高阁,成了这场无声战役的指挥中枢。
赵西及黛玉并几个长公主心腹幕僚以惊人的意志力支撑着,日夜不休地处理着如雪片般飞来的信息,做出一个个关乎生死的决断。
她的脸色比瘟疫最盛时更加苍白透明,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那缕白发愈发刺眼,身体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她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冷冽而执拗的光芒。
支撑她的,己不再是单纯的悲悯,而是对这场由她亲手开启、绝不能输的战役的责任,以及对“值得守护”的生命的确认——那些在自救中展现出惊人韧性的难民骨干,那些被从死亡边缘拉回的妇孺,就是她信念的基石。
就在城外刚刚透出一线生机,城内救灾使衙门开始犹豫是否要“收割”这份由民间力量主导的、意外的“成果”以作为自己政绩时,一队风尘仆仆、气氛却异常凝重的车马,在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抵达了长安城下。
马车停下,帘幕掀开。下来的人,让所有迎接的官员,包括林如海,也包括那位救灾使,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竟是荣王李岘!林如海震惊的是李岘面上的变化,救灾使则是没想到是这位来了。
在林如海眼里,眼前的荣王,他曾有师徒之名的人,与半年前离京时那位虽不算健硕但也算气宇轩昂的亲王,判若两人!
他穿着一件厚重的玄色貂裘,却依旧显得空荡荡的,仿佛衣服里只裹着一副伶仃的骨架。
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惨白,双颊深深凹陷,嘴唇毫无血色,只有颧骨处泛着一抹不祥的、病态的潮红。
他身形佝偻,被两名孔武有力、面无表情的侍卫几乎是半搀半架着才能站稳。下车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空洞而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看得人心惊胆战。
短短半年,他竟被消磨成了一个真正的“病秧子”。
尽管虚弱至此,他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和深沉的疲惫。
看向长安城时,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渴望,有厌恶,更有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这副模样,以及身边那明显非同寻常、气息沉凝如渊的暗卫,无声地印证了那个惊人的传言——他真的是以命相挟,才从京都那座无形的牢笼里挣脱出来,获得了这趟长安之行。
而且,据林如海观察,他身边的侍卫,并非他惯常使用的青峰墨峰。
他们身着不起眼的灰衣,眼神锐利如鹰隼,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板的、毫无生气的精准。
他们寸步不离地环绕着荣王,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最高级别的监视与控制。
他们的存在,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荣王此行,绝非自由之身。他依然被牢牢地攥在某种强大的意志手中,这趟长安之行,本身就是一场代价巨大的交易或赎罪。
救灾使带着满城官员,慌忙跪拜迎接,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荣王这副模样,以及那诡异的暗卫,都预示着巨大的麻烦和不祥。
长安城刚刚经历了瘟疫的浩劫,难道又要卷入更深的漩涡?
荣王艰难地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奉旨…体察长安灾情…及…疫后安置…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那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全靠身边的暗卫牢牢架住。
他没有过多寒暄,甚至没有多看救灾使一眼,目光有些飘忽地扫过巍峨却冰冷的城墙,最终似乎无意识地,投向了城内长公主府上,又随即飘向了那片依然笼罩在死亡阴影下、却顽强透出生机的难民聚集地。
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某种沉重的感悟。
“进城…安置…” 他喘息着吐出几个字,便在暗卫的簇拥下,重新被扶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探究的目光。
而黛玉这边。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入长公主别院的高阁。
听长公主心腹幕僚们谈起时,黛玉正伏案疾书,调配着下一批即将秘密运出的药材清单。
听到“荣王李岘”的名字和形容,她手中的笔尖微微一顿,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无声晕开,如同她此刻骤然沉下的心境。
她抬起眼,望向城外的方向,好像透过高高的城墙己经见到了故人。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过于苍白的肤色和眼底深沉的疲惫。
只是用那沙哑却异常冷静的声音,对身边的心腹侍女(或传递消息者)说:
“告诉城外的人,药,照送。规矩,照守。死人,照烧。”
“天塌下来,自有更高的人顶着。”
“我们…只管救眼前能救的活人。”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案头的清单和地图上,那滴晕开的墨迹,被她用笔尖冷静地圈起,标记为“废弃”。
仿佛荣王的到来,只是这场漫长战役中一个值得注意、却不足以动摇根本的插曲。
她的战场,依旧在城外那片浸透了血泪的土地上。
她的敌人,依旧是死神留下的余孽和这冰冷世道的无形倾轧。
荣王李岘的到来,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刚刚平静些许的湖面。
他病弱的身躯、诡异的暗卫、以及“奉旨体察”背后的深意,都预示着长安城乃至整个朝局,即将迎来一场新的、更凶险的风暴。
而刚刚从瘟疫地狱中爬出来的黛玉,她的坚毅与冷酷,将在这新的旋涡中,面临更严峻的考验。
那句“只管救眼前能救的活人”,是她为自己划下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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