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婕妤脸色一下就变得特别难看。
贵妃这是要坐实了她命格不好的流言吗?一个命格不好的嫔妃以后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轻则终身与圣宠无缘,重则……御膳房少送一顿饭,太医院漏开一剂药,甚至夜半无人时一方湿帕子捂下来。横竖这宫墙内最不缺的,就是"病逝"的美人。
南星跟在谢婕妤身后,听了贵妃的话心里也是一咯噔。
这些日子她可是看在眼里,主子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往日还有小嫔妃上门,如今连麻雀都绕着春锦阁飞。若真应了贵妃的差遣踏进慈元殿,只怕主子就彻底完了。
可偏她一个做奴婢的,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她此刻要是敢多嘴半句,贵妃娘娘只需一个眼神,那些虎视眈眈的嬷嬷们就能当场把她拖下去。
谢婕妤腰杆笔首地站着,连膝盖都没弯一下:"贵妃娘娘既说妾身命格不祥,妾身倒要问一句——"
她忽然提高声量,掷地有声道:"若妾真是什么灾星,怎么偏就克着五皇子了?莫不是有人故意把脏水往妾身身上泼!妾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到底是我克了五皇子,还是他本就在娘胎里没养住?"
贵妃心头一跳,谢婕妤阴差阳错倒是喊出了真相,瞧着周围的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指尖一抖显出几分心虚。
“放肆!”她一拍轿辇的扶手,鬓边的衔珠步摇剧烈晃动,她强压着嗓音里的颤意,厉声道:"来人!把她带回朝霞殿,本宫今日就好好教教她,什么叫作规矩!"
荷夏眼尾一扫,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刻钳住了谢婕妤的双臂,见她还想说什么,其中一个嬷嬷从怀里掏出帕子堵了她的嘴。
贵妃她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拿人,还是在凤仪宫门口。
对,凤仪宫!南星扭头就往里头跑,绣鞋踩过门槛时差点绊倒,眼下只能去求皇后娘娘救命了。
谁知她跑到门口,尺玉挡住了她:“皇后娘娘方才吃了药睡下,等娘娘醒了我自会禀告,你且先跟去照看你们主子。”
南星急得眼眶发红,却不敢在凤仪宫造次,只得死死咬住嘴唇退下。
她在凤仪宫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宫里,能管得到贵妃的,除了皇后,就是皇上了。
崔琇看了一出大戏,跟身边的淑妃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去,淑妃揶揄地笑道:“妹妹这几日当真是辛苦,快回去歇着吧!等你养足了精神就派个人来芙蓉宫说一声,西皇子吵着要吃你上回说的烤肉呢!”
“那有什么,姐姐跟西皇子说,我会的可还多着呢!”崔琇微微发窘道。
一进仙客轩,崔琇就打了个哈欠,摆手叫人给她卸去钗环擦了脸,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眯着眼道:“中午想吃肉,去御膳房要一道红烧排骨,再要个脆皮乳鸽,剩下的你们看着办。”
话一说完就睡了过去。
红钏咂舌:“这……主子没事吧?”
青玉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没事,就是累的。”
主子的脉象分明就是……不节制了些,吃好睡好也就没事了,连药都不必吃。
崔琇睡得连个身都没翻,谢婕妤却在朝霞殿叫天天不应。
贵妃倒也不至于动手打她,这宫里多得是磋磨人的办法,她扶着荷夏的手站在廊下:“素来阴祟之物最惧烈阳。”
她扬手遮在眉前,眯眼望了望天:"谢妹妹既不愿去佛前净心,那便在此处晒晒魂魄罢。"
贵妃话音一落便转身入内,她的肌肤向来娇贵,可不能被晒着分毫。
不多时,菊秋捧着本经书出来,往谢婕妤手里一塞:“娘娘吩咐了,请婕妤跪诵,字字都要念出声来。”
人在屋檐下,谢婕妤攥紧经书的手指节发白,终是缓缓屈膝跪在了青石地砖上诵经,好歹不是被押去慈元殿,否则"命格不祥"的污名就真要钉死在她身上了。
只盼着南星能机灵些,早些请了皇后娘娘过来救她。
她刻意提高诵经声,字字清晰传入往来宫人耳中。既然要跪,那便跪得满宫皆知。横竖经书是贵妃让念的,倒要看看最后是谁落个"虐待宫妃"的名声。
贵妃听着她的声音,在室内悠哉地吃着葡萄,只要外头声音小了,她就让嬷嬷去打谢婕妤的手心。
这一跪就是个把时辰,谢婕妤的皮肤被晒得发红,额头冒着一层细密的汗,嘴唇干得有些发白,双腿己经没了知觉,整个人摇摇欲坠。
荷夏瞧着主子的气出得差不多了,端着茶凑到贵妃身边说了几句:“娘娘,奴婢瞧着谢婕妤的经念得也熟了,不若今日就到这里吧,一会儿您就要用午膳了。”
贵妃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眼皮都懒得抬:“那就让她回去吧!”
谢婕妤颤颤巍巍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朝外挪去,刚迈过门槛,身子一软晕倒在了朝霞殿门口。
朝霞殿门口的宫人赶忙进来禀告,荷夏匆忙带着人出去就想把谢婕妤先扶进来,好好的人进来,出去晕死在门口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不得让人说娘娘的闲话。
"都愣着做什么!"荷夏厉声喝道,“还不将人扶进去!”
两个嬷嬷刚抓住谢婕妤的胳膊,忽听一声唱喏:“皇后娘娘到!”
众人顿时僵在原地,回过神来赶忙跪下请安,贵妃也从殿内走了出来。
"本宫不过服了药歇了一会儿,"皇后蹙着眉,目光落在谢婕妤身上,"贵妃妹妹这儿...倒是热闹得很?谢婕妤这是怎么回事?"
贵妃也是一惊,撑着笑脸道:“皇后娘娘来得倒是巧,谢婕妤年轻气盛,目无尊上,妾请了嬷嬷教导规矩,谁知她身子这样弱,居然晕了过去,真是不中用。”
“糊涂东西!还不去将人抬进去请太医,天子嫔妃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叫她晕死在地上!”皇后面色一沉,“贵妃肯教导谢婕妤是她的福气,只是多少也要顾着分寸,谢将军如今正在北地为国征战,你这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贵妃脸色一白,猛地转身甩了荷夏一记耳光:"蠢材!本宫让你教规矩,谁许你们这般作践人了?"
荷夏顺势跪下来请罪。
还不待贵妃再说什么,远远地,魏晔的御辇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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