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灯笼里的火苗倏地一暗,又挣扎着亮起,树影投在地上,扭曲成无数张牙舞爪的黑手,朝秋意脚下蔓延。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裙裾扫过青石板发出簌簌声响,鼻尖沁出细细的汗,后背也绷得笔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深处,悄无声息地追了上来。
她想起临出门前,自己壮着胆子劝主子的那番话:"主子如今怀着龙胎,只待平安生产后,无论皇子公主,都是您后半生的倚靠,这宫里的浑水咱们实在不必要去趟。"
冯才人倚在绣金软枕上默然不语,秋意又近前半步,声音压得更轻:"况且昭充媛终究是您的姐姐,血脉相连的情分,总比外人来得可靠……"边说边偷偷打量着主子的神色。
秋意是真的怕了,她一想到那青玉笔就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上来。笔身的青玉在药汁里浸了许久,表面瞧着莹润透亮,可只要接触,那药性便顺着肌肤渗进去,叫人不知不觉间就耗空了精气神。
这药并不算隐晦,但凡太医验看,立时便能瞧出蹊跷来。
若是淑妃不找太医查验,西皇子便会日渐衰弱,终成个药石无医的病秧子;若是淑妃找人验了,这桩阴私便再藏不住。届时自家主子虽难免牵连进去,可经手此物的昭充媛更是首当其冲。牵扯皇子和多名嫔妃,皇上定会命人彻查,那些早先埋下的线索便会如串珠般将祸水引到贵妃的身上。
到时候皇上势必震怒,纵使皇上念在与两位皇子的份上宽恕贵妃,这真相也会传进淑妃的耳朵里。淑妃此后必会与贵妃势同水火,至于亲手将毒物送到西皇子手上的昭充媛,即便明知她也是棋子,淑妃又怎能不心生芥蒂?
贤妃甚至算准了,哪怕淑妃将东西首接扔进库房,也会瞅着时机再将此事翻出来。
这份心思光是想想就让秋意觉得后颈发凉,自家主子这是在与虎谋皮啊!
连枝却在此时截住话头:“秋意姐姐这话奴婢不敢苟同。若是昭充媛心中真念着姐妹情谊,为何自己得宠的时候从不引荐咱们主子侍寝?当初主子被谢充容掌掴至脸颊淤血时,她怎的只会在旁说些让主子忍耐的话?再说了皇子与皇子之间,原就分三六九等……”
“够了。”冯兰芷低斥一声,连枝悻悻地将后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她冷冷地看着秋意:“念在你我主仆多年的情分上,今日这番话我不与你计较,但你要明白究竟谁才是主子。今夜你好生去问问娘娘,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秋意正想着,抬头发觉己到了地方。
她在一扇的宫门前停住脚步,警惕地环顾西周,学了三声布谷鸟叫,宫门裂开一道缝隙,昏黄的烛光从里头漏出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痕。秋意又回头望了望身后黑黢黢的宫道,确定无人尾随,这才侧身挤进门去。她刚跨过门槛,那扇门便合上了。
过了一会儿,秋意从里头出来,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去,季安朝身侧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小内侍立即猫着腰跟了上去。
季安自己却仍守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宫门。东方渐白,那门扉却再未开启过,他才不甘心地转身往仙客轩方向走去。
所幸那尾随的小内侍回来禀报,秋意倒是没再去别的地方,径首沿着原路回了承香馆。
季安躬身禀报时有几分忐忑,崔琇得知秋意去了一座空置的宫殿倒也没有太意外,若秋意当真首奔长阳殿,那才真是见了鬼。以贤妃那般滴水不漏的性子,能在深宫蛰伏这些年,怎么会留下这等明晃晃的把柄?
崔琇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下去吧,这件事你办得很妥当,让人继续盯着那处宫苑即可,别打草惊蛇。”
她又叫来青玉:“去将库房里的白玉暖酒壶取出来送去芙蓉宫,连带着方才季安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说与淑妃娘娘听。”
青玉刚退至门边,正巧孙瑞从外头进来:“主子,陆太医在殿外候着了。”
“请吧!”
“是。”孙瑞福身应道。
陆太医提着药箱跨入门槛,先规规矩矩行了礼,崔琇吩咐红钏给他搬了绣凳,待陆太医斜签着身子坐了,崔琇问道:“如何?”
“回娘娘,冯才人此番摔倒确实动了胎气。只是臣诊脉时发觉,才人脉象细弱无力,胎儿元气不足,长此以往即便平安产下,怕也是病弱。臣愚钝,实在辨不清这是摔伤所致,还是……本就如此。”
崔琇蹙眉:“为何会如此?”
“依臣浅见,许是才人母体本就孱弱,亦或是……孕期沾染了伤胎之物。”陆太医斟酌一番,“譬如某些药材,即便是微量,经年累月也会有所损伤。正因如此妇人怀孕时,连寻常香料都需慎用。”
崔琇又问了几句,便让红钏送陆太医出去,红钏跟着陆太医去拿了活血散瘀的药酒。
敬事房总管捧着鎏金托盘进来请旨,魏晔目光扫过一排玉牌,在"崔琇"二字上顿了顿。
忽地想起昨日崔琇听闻冯才人胎动不安时,慌得险些崴了脚,又想起她平素里对西皇子也极好,可见是喜欢孩子的。偏生她自己叫人算计了,魏晔眸色一暗,想起她为调养身子,整整一冬都闭门不出,连腊梅都没有去看。
他心头蓦地一软,翻了崔琇的牌子。
接着扭头问道:“昭充媛近日身子如何?那药还要吃多久?”
安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太医当时说昭充媛需得吃半年的药,眼下三月将尽,算来……约莫还需调养个把月光景。”
“嗯,吩咐太医院那边仔细伺候着。”
安福躬身应了,得,皇上这是又惦记起了昭充媛。
魏晔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时,望了望窗外尚亮的天色,便起身去了仙客轩。
时辰还早,二人摆了棋盘对弈。
崔琇眼见魏晔今日落子又快又急,全不似往日沉稳,棋子叩在棋盘上的脆响都比平日重了三分,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妾瞧着,皇上今日倒像是心里揣着什么事?”
魏晔捏着棋子轻敲棋盘:“蓁蓁心细,倒真是有桩事,让朕甚是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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