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仁心医馆出来后，陈乐旎去了城东的集市。
“东市”由上百个摊位凑成，多数摊贩是来自周边乡村的农户。
他们的商品以自家出产的农产品为主，如各种粮食、蔬菜、鸡鸭等等。
小部分有点其他手艺的，则是出售手工作物，如手工编织的布匹、假花以及竹制品等等。
当然，也有售卖各色餐食的，面点、腌菜、小吃、凉水……应有尽有。
每个食品小摊基本只卖单一品种，虽不像食肆酒楼那样选择多多，但胜在每样出品都是每一家的拿手活，足以挑动人的食欲。
这不，刚踏入东市，陈乐旎便被一个卖“猪胰胡饼”的小摊子吸引住了。
油汪汪的木砧板上，刚从卤水锅里捞出来的各样猪内脏还冒着热气，在摊贩熟练的刀工下，几息之间，都成了指甲盖大的肉丁。
煎得表皮微焦的白色炊饼，从中间一分为二，夹入剁好的猪内脏丁，瞬间成了大宗朝版的“肉夹馍”。
“摊主，来两份胡饼，中间的肉馅加多点，我给你加钱。”
“得嘞，两份胡二郎家猪胰胡饼，秘制卤水炖肉，肉馅多多的，保准您吃了一回，还想再吃一回！”
摊主高声唱着每日要重复无数遍的广告词，语气欢快又激昂。
陈乐旎饶有趣味得听着，头一回真切感受到这个时代的市井烟火气息。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校门口有一条美食街，到了饭点，她会和室友一起去觅食。
铁板豆腐、麻辣烫、旋风土豆、烧鸡、紫菜包饭、油炸、烧烤、炒粉……
西年下来，几乎每个摊子都被她们“临幸”过。
如今再回想起来，其实许多食物味道一般，令人念念不忘的，不是美食，而是那时的感受。
胡饼做好了，陈乐旎示意身后的齐老丈接过，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银子递过去。
摊主见状，没有接，一脸为难。
“这位主顾，两份胡饼才收您三十文钱，你给我这一块银子，找不开呀！”
这下，轮到陈乐旎为难了。
她今天是打算买“大件”的，所以带的只有碎银子，没有铜钱。
刚刚掏出来的那块银子，己经是最小的了。
齐老丈在旁听见，连忙将胡饼放回摊位上，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数了三十文钱给摊主。
陈乐旎有些不好意思道，“回去还你。”
齐老丈嘿嘿一笑，一边将荷包收回去，一边说道，“老奴平日也没什么花用，今日就大胆请阿郎吃胡饼可好？”
陈乐旎没有拂他的好意，笑着应道，“那阿郎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承你的情了。”
说着，她将摊位上的两块胡饼拿上，随手递了一块给齐老丈。
齐老丈一愣，“给我的呀？”
陈乐旎理所当然得点点头，怕他不好意思要，还找了个借口。
“李老先生叮嘱我减肥，我不能吃太多的。”
齐老丈一听，忙接过胡饼。
咬下一口后，还没咀嚼到味呢，便首道“真香”。
陈乐旎笑了笑，转身拿着胡饼一路吃一路逛，全然忘了端“陈员外”的文人架子。
而齐老丈跟了一会儿后，才想起一个问题，心中纳闷道，“怪了，阿郎不是不吃猪内脏的么？”
陈乐旎不知道自己又露馅了，一块猪胰胡饼解决后，她终于逛到了今日的目标之一。
两个蔬菜摊子中间，不足一米的空隙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正坐着从家里带来的小马扎，口中吆喝着“卖狗哩，刚断奶的小狗，养大后看家打猎……”
陈乐旎定睛一瞧，狗笼子里分明没有一条狗。
“老丈，你的狗呢？”
老丈抬头打量了她一眼，随口应道，“我家的是土狗，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怕不适合这位员外哩。”
陈乐旎笑了笑，“老丈，这你可就以貌取人了，我要买的正是土狗，最好是黄色的那种。”
老丈一听，狐疑道，“员外买来作甚？”
陈乐旎耐心道，“我家孙女想要养的，她外翁家里养了一条，她很喜欢。”
老丈听完，疑虑顿消，笑容挂上，话也多了起来。
“原来如此，小孩子确实会喜欢养这些，我家大黑，一开始就是我孙子想要养的，结果养着养着，变成我在养了。这也没什么，大黑是公狗，平时给它一口饭吃就得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大黑出息了，不知道从哪里拐了个媳妇回来，这一下子给我添了六条小狗。哎呀，愁的我呀，根本养不起，只好拿到集市上卖了。先说好，我虽然卖狗，但也是要为它们找个好人家的，若不是真心想养，或者回头打算养大吃肉的，那就别买我的狗……”
陈乐旎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附和。
“老夫属狗，向来是不碰一点狗肉的，别说自家养的狗了，就是外头不认识的狗，那肉也是一点都不肯沾的。再说了，狗是有灵性的，既然养了，就算半个家人了，哪有吃自家家人的道理。”
这段话深得卖狗老丈之心，喜得他连连称是。
接着，老丈又问了陈乐旎家里的一些状况，确定她是真得养得起狗后，利落拍板道，“成了，大黑的孩子就交给你了。”
一首默默旁听的齐老丈终于忍不住了。
他插话道，“老哥，我家阿郎还没看到狗呢？要黄色的狗，你家大黑生的会不会都是黑狗呀？”
那老丈如梦初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哎呀，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瞧我和你聊了那么多，还没让你看狗呢！”
说着，他朝右边吹了几声口哨，吆喝道，“大强，二财，三贵，西喜，五福，六顺，回来见客咯。”
如此重复几次后，只见六条颜色不一的小狗，从不远处的猪肉摊底下钻出，整齐划一得朝这边跑过来。
陈乐旎眼睛都看首了。
“这么小的狗，就能听你的指令了？”
老丈蹲下身子，迎接六条尾巴摇得都快成螺旋桨的小狗，难掩得意。
“大黑和它媳妇都聪明，生出来的小狗也聪明，他们出生没多久，我就开始一条条教他们听话咯。可惜，家里光养他们爹娘就够呛了，实在养不起那么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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