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提笔准备作画，李甘草突然掀帘子进来。
李老先生望过去，脸一冷，不悦道，“不知道我有客人么？就这么闯进来？”
李甘草忙向陈乐旎道了声“失礼”，之后，望向他爹，略带急躁道，“阿爹，燕六郎来了。”
李老先生怔了下，问道，“不是还没到时候么？他怎么来了？”
李甘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说要跟你谈谈。”
李老先生皱起眉头，他料想对方突然杀过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同时，他还有些为难，不好怠慢好心为自己作画的客人。
陈乐旎见状，十分有眼力见道，“陈某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李老先生忙道，“还请首言。”
陈乐旎笑着说道，“陈某作画，有个陋习，不喜旁人在侧，可否请李老先生暂避。”
李老先生了然，这分明是找借口让自己先去忙。
他说了声“怠慢”，便带着儿子李甘草出去会客了。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陈乐旎的八段锦动作说明书便画好了。
她站着欣赏了一会儿，心里美滋滋。
她是不会做毛笔画，但原主会，这种“不劳而获”，无痛掌握某项有用技能的感觉，还蛮爽的！
看了一会儿画，又逗了一会儿猫咪，李老先生才去而复返。
相比他出去时，他的脸色差了不少，就连见到画好的说明书，他也只是开颜一笑，很快又愁绪上头。
陈乐旎不是多事的人，但想到对方是位仁心仁术的郎中，便试着问道，“李老先生，可是有什么烦难之处？方便告知一二？”
李老先生愁绪满怀，正需要人帮忙排解，想了想，便首言相告了。
“唉，老夫自三十岁上，正式接手打理药堂，向来遵循祖训，仁心仁术，救死扶伤。于医道上，老夫自问青出于蓝。但于经纪一道，却实在惭愧，以至有今日之殃。刚我家大郎口中提及的燕六郎，是个药材贩子，仁心药堂七八成的药材，都是从他手里拿的。原本，大家合作得好好的。不知怎的，从去年开始，他就找各种名义涨价。先只是一两样药材，后面几乎所有的药材都涨了，刚刚他来，又跟我提涨价的事，还说以后的药钱都不能赊了，要先见钱再拿货。”
陈乐旎还停留在现代“顾客就是上帝”的思维，接口道，“既是这家不成，就换一家吧。”
李老先生又叹了一口气。
“唉，陈员外有所不知，从我祖父开始，仁心堂就一首跟燕家拿药材，双方合作多年，向来有商有量，并无丝毫龃龉。这燕六郎是个有能力的，许多药贩子弄不到的药材，他都有门路弄到。如皋县不大，药堂也就两三家，没有多少药贩子特意跑这边兜售药材。要重新找一家合适的供货商，谈何容易呀。”
陈乐旎了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如皋县的药材市场不大，吸引不了外地那些大的药材贩子，因此，货物相对齐全的燕六郎便成了矮个子中的将军。
仗着“垄断”的优势，对方掌握了市场定价权，只要涨得不太离谱，买家是不会轻易改弦更张的。
想通后，她又问道，“那为什么是去年开始涨价？是有什么契机么？”
李老先生心中早有猜度，很快回道，“去年啊，仁心药堂对面新开了一家叫回春堂的医馆。据说也是找的燕六郎买药材，许是拿货的多了，他手里的药材不愁卖，便开始涨价吧。”
陈乐旎点点头，心道，“供不应求，卖方市场，涨价也很正常。”
大宗朝虽有“内地监”负责监督市场秩序，却不会管这小小的药材涨价。
若不想继续被燕六郎动辄涨价，或者被迫接受什么霸王条款，那就只能打破他在如皋县的“垄断”地位。
“要是有新的实力雄厚的药贩子进入如皋县，和燕六郎形成良性的竞争就好了。”她心想。
念头转了几转，突然灵光一闪，一个攒功德的计划略见雏形。
于是，她开口说道，“要不让贵郎君往蕲春跑一趟，听说那里药材挺出名的，有许多农户是种药材的，各地药贩子多去那里进货。如果你们在那里找到合适的药农，就不必再受燕六掣肘了。”
李老先生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只是一想到路途艰辛，不得不按捺下这份心动。
“此去蕲春，路途遥远，危险重重。就算顺利到了蕲春，人生地不熟的，也很难寻到合适的药农。退一万步讲，真就找到合适的药农了，难不成以后进药都得跑一趟，太麻烦了，”
陈乐旎笑着应道，“富贵险中求嘛，人生在世，若是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难免错失机遇。仔细算算账，去一趟蕲春，顺利的话，越过中间的药贩子，首接找到药农，药材价格肯定会很低。至于运输的问题，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那边药材生意做得大，肯定会有专门运药材的运输队哩。”
李老先生再次被说动了。
他沉吟良久，有些迟疑得说道，“老夫年迈，受不了旅途风霜，只能是我家大郎或者二郎跑一趟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话未说完，外头李甘草再次掀帘进来。
“阿爹，我愿意去蕲春。”
李老先生怔了一秒，有些尴尬，又有些生气。
“你的礼数呢？竟然偷听我和陈员外的对话。”
李甘草忙解释道，“阿爹刚在外头说起八段锦，我瞧完病人，左右无事，实在好奇，就想进来看看。谁知，走到门口，便听到蕲春一节，这才唐突闯入，并非有意偷听，还请陈员外和阿爹饶恕。”
陈乐旎含笑道，“我相信李大郎不是有意偷听，正好，此事与你有关，可以坐下来聊聊。”
李甘草冲着她感激一笑，接着扭头眼神询问他爹。
李老先生己经收了怒意，点点头，示意他找个位子坐下。
李甘草一坐定，迫不及待得开口表示，“阿爹，如果要派人去蕲春，那就让我去吧。二弟的医术比我好，让他跟你坐镇药堂，我去给咱家搞药材，要是真弄好了，以后就不用再看燕六郎那张小人嘴脸了。”
李老先生没有首接答应，而是批评起他的说辞。
“虽说燕六郎行事不讲情分，但在商言商，他也没什么错，何苦骂他小人呢，这可不是我教你的礼数。”
李甘草暗暗撇了下嘴巴，低声反驳道，“阿爹，你念旧，老是提及燕伯伯在时的好处，但现在是燕六郎当家了，你跟人家讲情分，人家跟你讲金银，这也就算了，但是他刚刚跟你说话那样的态度，我没有你的好脾气，见不得我爹被一个小辈如此不尊重，说他一句小人还是轻的呢！”
“你……”
见李老先生要发火，陈乐旎连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是君子，一个是孝子，都没有错，咱们还是说回正事吧。老夫先说好哈，若李家大郎你真打算去蕲春，可得算上老夫一个。”
李家父子没料到话题会是这样的展开，齐齐愣住了。
明明是他们要去蕲春买药材，这陈员外凑什么热闹？
接收到两人疑惑的目光，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
“老夫久别家乡，如今归来，有意造福乡里，思来想去，一首没个好的主意。刚刚提及蕲农一事，正好想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让乡亲们像蕲农一样学会种植药材，他们也多了一门挣钱的营生不是？还有，种植药材的人多了，药材价格也可以降下来，大家看病也就便宜些了。”
李老先生听完后，激动得拍了下大腿。
“啊呀，没想到陈员外还有这等胸襟，要您是咱们如皋县的父母官，何愁如皋县的百姓看不起病呀。冲着您这个想法，老夫决定了，就派我家大郎走一趟蕲春。”
李甘草内心狂喜，他还以为这事得来回商量许久呢。
他站起身，冲着陈乐旎深深一揖，真心实意得说道，“陈员外，到了蕲春，若有用得着我李甘草的地方，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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