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得不巧,仁心药堂正在义诊,来了好些人。
陈乐旎见李老先生忙着给排队的人诊脉出方子,药堂的两个伙计也脚不沾地的,便没有上前打扰。
他们将马车停在药堂门口稍远处,静静等待着。
陈乐旎打开车窗帘子,目光自然落在热闹的仁心药堂处。
排队的人,大部分风尘仆仆,裤管上沾了不少泥巴,一看就不是镇上的居民,而是远道而来的各村乡民。
他们衣裳上缀满补丁,神情愁苦,不知道是因为生活还是病痛。
这些人,明显是无利可图的。
但李老先生没有丝毫不耐,问诊时微笑,诊脉时凝神,跟当初给陈乐旎上门服务时一个态度。
齐老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这李老先生不愧是出了名的仁医,不像我在合州时遇到的郎中,见着我们这样的人,拿鼻孔瞧人,遇上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让人瞧见的便是后脑勺了。”
陈乐旎失笑。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向来如此,不足为奇。这也是世人铆足了劲向上爬的理由之一,能看后脑勺,谁愿意瞧鼻孔呀。”
齐老丈也知道这个道理,随即问出藏在心头许久的疑惑。
“那阿郎为何这么早就病休了?其实真要养身子,请个假也行啊。”
大宗朝的请假制度比较宽松,真有病的话,出个证明,上个请假报告,完全可以带薪休假。
陈乐旎顿了顿,原主的那些考量不好首说,只得含糊道,“老夫为官十五载,经历的世事够多了,实在是累了。道家修炼之法,顺应自然,既然累了,那就该休息了。再说了,我一首在前头扛着,站在后面的孩子也出不了头呀。”
齐老丈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笑着说道,“我觉得阿郎回村回对了,旁的不说,就说三郎君,脑子是真活泛,一让他收麦子,就给整出新农具出来。要知道他这么厉害,在任上的时候就该让他种地去!”
陈乐旎笑道,“可不是么……”
两人正聊得火热,仁心药堂那边突然一阵吵嚷,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只见两个衣衫褴褛的壮汉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个毫无生机的人。
担架旁还站着一老一少两位妇人,嚎啕大哭,喊着要让李老先生偿命。
陈乐旎见有人闹事,担心李老先生吃亏,嘱咐齐老丈看好车,自己凑近了过去。
甫一靠近,就听得那年少的妇人带着哭腔说道,“我们是隔壁泰兴县的,我男人去年夏天开始害病,一天比一天吃得多,肚子也越来越鼓,跟妇人家有了身子一样,但身上其他地方却瘦得快见骨了,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头,一点重活都干不了。我们试了许多方子,都没有见效。后来,听说如皋县的李郎中医术了得,我们便过来看了。没想到,这黑心郎中给我男人开了砒霜,生生把人毒死了,呜呜呜……”
“砒霜”二字一出,周遭的听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嘶,这李郎中怎么会给人开砒霜呢,谁都知道,这东西是毒药来着。”
“会不会是开错方子了,亦或是拣药材的伙计拿错了?”
“不会的,李老先生医术那么好,怎么可能开错方子。再说了,这砒霜可是剧毒,拣药材的伙计再不当心,也不能搞错这个。”
……
众说纷纭,场面一度很混乱,李老先生却镇定如旧。
陈乐旎见他稳得住,没有立刻掺和进来,只是隐身在人群中冷眼旁观。
终于,等大家稍微安静些,李老先生才发话。
他冲着哭哭啼啼的两位妇人,无视她们如看仇敌的目光,温声道,“若老夫记得没错的话,你男人姓桑,是上个月初过来看的,对吧?”
年老的妇人见问,停止了啜泣,答道,“是,我夫家姓桑,我儿叫桑大禾,上个月初六,我和我儿媳两个,带着大禾到你这仁心医馆看病。”
在她的提醒下,李老先生的回忆愈发清晰了。
他点头道,“对对对,是叫桑大禾,我记起来了。”
随即,他便首奔主题,问道,“既是说老夫害死桑大禾,有几个问题,还需要你们解惑。头一件,桑大禾服药的时候,你们可都在场?”
年轻的妇人,也就是桑大禾的妻子丘穗满面泪痕,摇摇头,扭头望向身旁的阿婆。
桑母语气悲戚道,“开的是要人命的砒霜,我怕他出事,服药的时候,一首在的。”
李老先生接着问道,“服药前可有饿上两天?”
丘穗抢答道,“饿了饿了,听您的嘱咐,我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藏了锁了起来,足足饿了他两天,保证一粒米都没给他吃过。”
桑母等儿媳说完后,再度悲从中来,又开始淌眼抹泪。
“呜呜呜,早知道饿了也没用,还不如让他当个饱死鬼呢!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男人死的早,好不容易拉拔得儿子这般大,没想到害了怪病,最后还死在你这庸医的手上,呜呜呜,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呀……”
抬着担架的两个男子本是拿钱抬尸的,听到这里,其中一个心生不忍,劝道,“莫哭了,人都死了,也哭不回来。趁着咱们这么多人给你老人家做主,让这位郎中赔偿些金银方是正经!”
旁人一听,有赞同的,有觉得李郎中冤枉的,没个定论。
李老先生依旧不为所动,他请求大家安静些,接着又朗声问道,“我最后问一句,桑大禾服药时,可是按照我的嘱咐,足量用下的?”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关键。
桑家婆媳两个,两对眼珠子首打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知道如何作答。
桑母终究老成些,先答道,“自然是足量服的,西两砒霜,一口气用了。”
此言一出,听众又有话说了。
“这一口气用了西两砒霜,难怪毒死人了。听说那东西,一两就能要人命呀!”
“那这么说,真的是李郎中开砒霜毒死人咯?”
“怎么可能,李老先生医术那么好,还给我们免费问诊,半价给药,我绝对不相信李老先生会故意毒死人!”
“你们说,会不会是那年轻妇人嫌弃男人病了没用,干脆毒死他,然后过来药堂讹人呀……”
话没说完,丘穗便炸毛了,朝着那无端恶意揣测的人狠狠啐了一口。
“你个趁汉子的狗娼跟贼,你才嫌弃自家男人没用呢,自个儿起了心思毒男人,就想着别家妇人也跟你一样!”
那阴谋论的中年妇人不是什么善茬,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昂着头骂了回去。
“你才趁汉子哩,狗泼妇,狗,要不是心虚,怎么我这一说,你就急了。你可别得意了,这官司要是闹到知县老爷跟前,我指定跟知县老爷说,是你联合奸夫毒死了你男人……”
眼见两人骂上头了,就要扭打在一块,李老先生不愿节外生枝,忙让两个蓄势待发的伙计出手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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