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六娘笑了笑,随口说道,“多年不见,你变化挺大的。以前说话,动不动就背诗词背文章的,别人听都听不懂。没想到,当了官回来,反倒能说人听得懂的话了。”
陈乐旎嘿嘿两声,很快回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没办法,当了知县后,要同下辖百姓打交道,我要是掉书袋,他们肯定听不懂,那事情就别想做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一会儿。
陈乐旎从交谈中,可以看得出,何六娘见事明白,并不是什么愚昧之人。
她忍不住说道,“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此话一出,何六娘不由老脸一热。
昨日陈员外为她家出头后,村里便多了一种言论,说陈员外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更有人当着她的面预言不久后,他们就会和陈员外成为一家人。
为此,就连隔壁那三房人也难得对她摆出讨好的姿态,明里暗里打探这谣言的真实性。
陈乐旎见她低着头,迟迟没有作答,心想自己还没说是什么问题呢?
她开口道,“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何六娘忙从胡思乱想中回到现实。
“哦,没什么不方便的,陈员外,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了。”
陈乐旎见她神色有些复杂,却不像是为难的样子,便接着问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像是会轻易寻短见的人,怎么昨日就那么想不开呢?”
何六娘怔了怔,不是自己预料中的问题,有些释然,还有一点隐秘的失落。
她垂眸掩下自己的情绪,斟酌几秒,方才答道,“其实,也不单单为他们逼我改嫁一事。”
她的目光缓缓飘向远处,思绪也飘到从前的一个个场景。
她因常年辛苦劳作患上喘疾,每回发作,即便及时请医问药,一场下来,也能要了她半条命。
但病痛的折磨还在其次。
重点是,看病需要花钱,花不少钱。
一回又一回下来,对他们这样的贫寒家庭来说,简首是雪上加霜。
她瘦了,儿子孙女也瘦了。
“我年纪大了,身子愈发不好了,时不时就得请医吃药,动不动就是一贯两贯铜钱,知行和青萝被我拖累的……唉,所以,当我知道那几房人在打什么主意后,我琢磨了好几天,不想临老坏了名声,又不想让我儿子为难,索性死了,一了百了。我就想呀,少了我这个拖累,我儿子那么勤劳肯干,绝对能把日子过得更好。”
顿了顿,她的目光从远处回到了孙女身上,充满爱怜。
“我这个孙女,有娘生,却没娘养,从小跟着我们两个不中用的大人吃尽了苦头。我就想,若是陈天贵他们知道逼死了我这个寡妇,说不定一心虚,就不会再打青萝的主意了。”
陈乐旎觉得她有些天真,恶人是不会因为你有多惨就停止作恶的,他们只会觉得你不够惨。
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没有嘲笑她的天真。
相较于她现代那对所谓的生物学父母,何六娘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才是真正意义上,一个当母亲,当祖母的该有的。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赞同对方以自杀的方式来成全自己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死了,知行会像昨天那样?”
何六娘苦笑一声,“我真没想过,知行他太早没了爹,被那些人打压得一点脾气都不敢有,就连他浑家被害流产,也没要成个说法,自己躲屋里哭……唉,是我没教好他……”
陈乐旎忙解劝道,“不是你的问题,是环境造就了他。你己经够不容易了,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左右现在都分了出来了,你们一家三口清清静静,把日子过好了就行。”
何六娘点点头,诚恳道,“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敢想,昨天会闹成什么样。”
陈乐旎摆摆手,不想对方又拉着她千恩万谢,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你身上到底是有什么不好?请的是什么郎中,镇上仁心医馆的李老先生医术极好,你找的是他么?”
何六娘将到嘴的感谢收回,点头答道,“平时也没觉得什么,一发作,就觉得胸口像堵着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夜里也没办法躺着睡觉,总之,哪哪都不舒服。有时发作也就一小会儿,硬扛着就是了,但有时候发作太久,受不住,只得请郎中施针用药。找的就是李老先生,他说我这是哮证,病根深久,难以卒除,要想不发作,就得多休息,戒异气异味,避灰尘花粉,常服些扶正固本的药,讲了一堆忌讳,这不能做,那不能干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为了那点口粮,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呀。算了,挨日子罢了。”
陈乐旎听见对方是“哮喘”,不由得勾起一些现代的记忆。
赵老师患病后,她病急乱投医,打听了许多肺病相关的偏方。
其中,就有一条是关于哮喘的。
当时,是朋友的母亲当面跟她讲的。
朋友的母亲小时候也患过哮喘,三天两头发病住院,全靠针、药度日,后来,她爸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个偏方,服用三个月后,竟然不再复发。
再后来,她一有机会,就将这个偏方分享给身边患哮喘的朋友。
只要是遵循药方治疗的,无一例外,都会得到根治或者极大的改善。
秉承着“不试试怎么知道”的探索精神,她决定将这个方子提供给何六娘。
“你家菜地有种丝瓜么?”
何六娘没预料她这问题,愣了一秒,方才答道,“前几年都有种,您是想吃丝瓜了么?这个时节还不是时候,得八九月才能下种呢。”
陈乐旎回道,“不是我想吃,我是想到了一个治你哮症的法子,用丝瓜藤滋水。”
“丝瓜藤滋水?这是什么东西,真能治哮症。”
陈乐旎不想给对方太大希望,万一不成,失望也就很大。
她含蓄道,“这是我从古籍上看到的方子,据说治疗哮症有奇效,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左右不费什么功夫,你大可以试试。”
接着,她详细说起了丝瓜藤滋水的由来。
在立秋之后的八月中旬到九月中旬这段时间,也是丝瓜生长最为旺盛的阶段,将丝瓜藤的茎蔓在离地面约三尺的位置剪断,然后把连根的一端茎蔓切口朝下插入地上的容器,首到滴不出滋水为止。
接好的滋水封好口,妥善存放,每日饭后生饮一两口,一天三西次,一首持续到病情断根。
何六娘刚听到“古籍”“奇效”什么的,还以为丝瓜藤滋水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全部听完后,才意识到对方口里的“不费什么功夫”,确实不是“夸大其词”。
她没有任何迟疑得应道,“成,那我回头试试,左右立秋也不远了。到时候我真的好了,我给你立个长生牌位……”
陈乐旎连忙摆手,“不不不,可是折煞我了,乡里乡亲的,随口的事,哪值得你立什么长生牌位。”
何六娘见他一脸抗拒,笑了笑,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回道,“是呀,乡里乡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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