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时，轩辕仁单独将户部侍郎方子敬留下了。
才抬腿打算走人的三司使马参听到后，阴沉的脸又是一阵扭曲。
过了一会儿，皇城西南部三司衙署主官厅内，又一个定窑茶盏在地上粉身碎骨。
陶瓷的碎屑飞溅在对面三人的脚上，却没有人敢后退一步。
马参黑着脸，喝问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户部和御史台的刀都架到咱们脖子上了，你们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站在最左边的度支使钱胜，觉得自己只负责货币流通、粮食调度、漕运及物资调配，渔课一事同自己无关，因此，并没有将上官的话放在心上。
他含笑面对上官的怒容，大着胆子劝道，“马公，不过就是江淮一带的渔课小事，让盐铁使交代底下人处理就是了，哪里值当您这般动怒，快来人，给马公再上一盏茶来。”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又一个定窑茶杯香消玉殒。
“小事？你说这是小事？你是蠢还是瞎？没瞧见官家把方子敬那厮单独留下了么？以小见大，说不定，不久后，咱们三司就要同户部调个转了。”
大宗朝虽同前朝一样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但其并无多少实权。
比如，在前朝，户部该总管全国财政的，但到了大宗朝，主要的职权都被三司瓜分了。
这是大宗朝开国皇帝为了削弱六部职权而有意为之。
盐铁使姚长安同样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十分头铁得说道，“这不至于吧，就算真得派人去江淮一带查渔政，顶多杀几个贪官污吏，这与咱们有何相干？”
马参被两个属下的不信邪气得胸口发堵。
他抓起桌上剩下的那个茶杯，高高举起来，目光却在触及下属迷茫的眼神，一下子泄了气。
这三个下属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当初，并非没有更聪明的人选。
但是，他深知自己才能平庸，靠的是后宫的裙带关系才一步步走到高位，十分忌讳身边人比自己机智，深怕被他们哪天越过自己去。
因此，选中的亲信都是普普通通，却忠心听话的。
“罢了罢了，人是自己选的，有什么苦也得自己受着！”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于是，茶杯得以保留残躯，现场气氛也随着对方收敛怒火而缓和起来。
马参坐回了椅子上。
钱胜很有眼力见得让人重新上了一杯茶，亲手恭恭敬敬奉到对方跟前。
马参接过，呷了一口，方才缓缓丢出一个重雷。
“如今，西北战事吃紧，为节省开支，我听闻，官家有意裁撤掉一些部门。而遍观汴京各大部门，其中三省六部和二府三司并行，职能重叠，人员混杂，最适合拿来开刀了。这么说，你们可明白了。”
一首没有说话的户部使昌益忙抢答道，“马公的意思是，官家要裁撤咱们三司？”
度支使钱胜嗤笑一声，十分自信道，“怎么可能，就算要裁，也是裁掉六部那些吃干饭不做事的。别的不说，只说那方子敬，谁不知道他那户部侍郎一职是官家看在德妃娘子的份上赏的虚职，偏他还真当回事，今儿个早朝上蹿下跳的！哼，靠裙带上位的，就该缩起脖子做人，也好意思……”
眼见这人一棒子扫到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们面前的上官，盐铁使姚长安唯恐殃及池鱼，连忙出声打断。
“马公，若官家真要裁撤咱们三司，那咱们该怎么办？可不能让他寻到由头才是！”
原本被下属捎带骂上、再度沉下脸的马参，提到正事，少不得按捺火气。
他沉吟半响，吩咐道，“是不能给官家由头，你们交代下去，让底下人警醒些，各处有什么不平的事和账都给我平咯，绝不能闹到朝堂，让御史台那群闲着没事干的老酸儒再逮着机会参咱们。”
三人听见吩咐，二话不说，立即应下，拍着胸脯保证绝不出事。
马参见状，这才稍感安慰。
这三人虽然蠢，但有一点，就是自己交代下去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及时办妥。
紧接着，他又特别交代起来。
“虽然不确定官家要做到什么程度，但我敢肯定，官家这是打算拿渔政当由头！这样，长安，你派些得力的人，去江淮一带转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处置了吧。
姚长安略微瞪大眼睛，不太确定得问道，“处、处置了？这，不少人了吧？河泊凭由还有那些杂项，那都是惯例，这一处置，长江水都得染红咯。”
马参揉了揉太阳穴，再次被下属蠢到了。
“太过头的处置掉，特别是王拱辰提到的那些，别的你看着办，也别闹大了，回头又让人盯上了。”
姚长安见到上官那副模样，也觉得自己说了蠢话，尴尬得“哦”了一声。
屋内安静了几个呼吸后，马参正好瞥见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文章，没好气道，“对了，这文章是谁的手笔，你们查到了么？”
三人心虚得摇了摇头。
钱胜解释道，“这事出突然，文章上没有署名，一时看不出是谁的文笔，己经派人抓紧去查了。”
姚长安也忙提供自己这边的第一手消息。
“听闻下朝后，这篇文章便迅速传开了，如今市井间也有人议论渔政一事。我怀疑是有人推波助澜，不然不会传得这么快。”
马参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才知道有人推波助澜呀？今早户部和御史台两部同时发难，还看不出是蓄谋己久么？算了算了，跟你们说话真费劲，赶紧去做事吧，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这阵子给我警醒些，要是再发生今早早朝这种让我蒙在鼓里的事情，你们这三部使也别当了。”
底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难为情，又是为难，他们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哪里就能清楚敌人的每一步动作呀。
只是，谁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应下。
马参看到这三人不中用的模样，嫌弃得摆了摆手，赶紧让他们退下，免得自己又要气得减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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