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密集的雨鞭抽打着万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
雨水疯狂汇聚,在低矮的屋檐下织成剧烈晃动的雨帘,仿佛随时会倾泻而下。
飞溅的雨滴冰冷地撞在孙晚晴脸上、颈间,透湿了她的发梢和肩头。
情绪,是翻书最快的风。有时一页纸翻过,就能完成悲喜的转变。
此刻的孙晚晴像一尊湿透的雕像,脸上悲喜难辨,唯有眼神穿透雨幕,不知看向何方。
“你说,”她的声音穿透轰鸣雨声,带着被雨水浸透的疲惫和飘忽,“如果让你再投一次胎,你会怎么选择。”
话语被风撕扯着送过来,仿佛不是深思熟虑的问题,而是被这鬼天气逼出来的狂想。
梁烨走到她身侧,伞面“唰”地绽开,瞬间将飞溅的雨滴挡在外面,仿佛飘摇在风雨里的白莲。
风雨声咆哮,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才能压过这天地间的伟力:“做一棵树!在那站着不用动!高兴了老子就开花,不高兴了,叶子哗啦啦全他妈掉光!”
孙晚晴愕然转头,雨珠顺着她微扬的下颌滑落,“你这话,说的我不知该怎么接。”她忽然短促地笑笑,“不愧是你,难怪老想着退休。”
风声尖啸着掠过屋檐,卷起更猛烈的雨幕,两人不约而同向伞底缩了缩。
逼仄的空间和持续的噪音像催化剂,孙晚晴的声音再次拔高,穿透混沌,执拗而清晰:
“如果能重来,我想投胎在那种最普通、最平常的家庭里。
爸爸的肩膀够宽够稳,能让我趴在上面,看得更高更远……妈妈的手够暖够软,能牵着我,慢悠悠地从街的这头,晃到那头……”
她语速加快,目光穿透雨帘,像是要牢牢抓住记忆深处的泡影,永远留在身边。
“最好...他们都是老师。那样,我大概…大概就能长成知书达理的样子,将来…也能当个老师什么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喃喃自语,被一阵更响的雷声淹没。
梁烨侧过头看她。
伞外是暴烈无序的世界,伞下是孙晚晴被雨汽氤氲得模糊的侧脸。
雨落狂流,那颗泪痣分外显眼。
尽管气氛凝重地如同这头顶的黑云,可他内心不合时宜的吐槽,却像被暴雨浇灌的野草一样疯涨:
我叔叔是高中老师,阿姨是小学老师,咱俩可以换换吗?
还有,老师加老师培养出的,可不一定就是温良恭俭让啊!也可能是黄毛或者太妹!
最让他最诧异的是,孙晚晴这样的“恐怖分子”,内心最深的渴望,竟然是当个知书达理的老师?
这反差......
她怎么看都更像能单手把学生拎起来的体育老师吧?
“人心欲壑难平,”他终究还是开口,声音闷在雨声里,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烦躁。“当你有了这些,也许就会渴求更多。”
这鬼天气,浇得人脑子发木,话都有些收不住。
“钱吗?”孙晚晴泪痣随眉梢扬起,语气在狂风暴雨里显得格外轻飘,“其实我无所谓的。”
操!
梁烨感觉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这他妈跟“我对钱,没——有兴趣”有什么区别?
没钱你能换着豪车当玩具?没钱你敢把手机当石块扔?没钱老子现在能站在这破屋檐下陪你淋雨?!
他强忍着随地大小吐的冲动,猛地别过脸,盯着檐外瀑布般的水流,拒绝X沟通。
大概是察觉到他几乎要具象化的不忿,孙晚晴难得地委婉修正了一下:“好吧,我不是说钱没用。我是想说,我家以前...也不缺钱...”
“哦,”梁烨的声音凉飕飕地飘回来,“你想说你家以前就有钱,现在更有钱,是这个意思呗?”
“这……”孙晚晴被噎了一下,“……差不多吧。所以我对钱,没那么执着。”她试图换个温和点的词。
牛逼。
梁烨心里那点憋屈的小火苗被“没那么执着”几个字彻底浇灭。
爱会不会流向不缺爱的人他不知道,但这钱,是真他娘的像这雨水一样,专往不缺水的坑里灌啊!
他抖了抖湿透的裤脚,想要转移这该死的话题,脑子一抽竟脱口而出:“我说,你真该找个机会,跟你妈好好聊聊。”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鬼天气搞得人神志不清,嘴比脑子快。
不然他凭啥跟孙晚晴说这些?
“哈?”孙晚晴像是被雨水呛了一下,突然转过头看他。
当雨落下时,无人能隐藏真实的自己。
叶雯雯临行前“保持温柔,拒绝暴力”的告诫,早被这瓢泼大雨冲得无影无踪。
她抬手,带着点发泄似的力道,用力拍在梁烨肩上。冰冷的手掌拍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栽进外面的雨瀑里。
“你这话说的,没一点信服力啊!我刚看你蹲在门口一脸衰样,也是和爸妈吵架了吧?”
她忽然凑近,雨汽混合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檀木气息,扑在梁烨脸上,“需要姐姐……给你点安慰吗?”
语气在风雨催逼下,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试探。
梁烨猛地转头。
“不好意思啊,姐姐。”
他脸上笑容灿烂,牙齿在昏暗中白得刺眼,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那么残忍,却又那么松弛。“我没那玩意儿,从小就在,别人家里长大。”
孙晚晴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冻结,像是一头栽进了冬日冰湖。她张了张嘴,只低低挤出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沉默笼罩,小小的伞下忽然静得只剩急风骤雨的呼啸。
呼啸撕扯耳膜,也撕扯着梁烨挂断电话后藏匿起的情绪。
沉默,比暴雨更让人难以忍受。
孙晚晴蓦然抬头,湿漉漉的眼瞳盯着伞外狂暴的世界,“哎,想要淋雨吗?”
梁烨发木的脑袋一时没转过弯,下意识看向裤兜里大概己经受潮的手机:“手机......防水吗?”
“淋坏了,我给你换!”
话音未落,梁烨握着伞柄的手腕被一只湿冷的手猛地攥住。
大力传来,伞被夺走甩进雨幕里。
紧接着,一股柔和的推力在背上爆发开。他毫无防备,踉跄着栽进暴雨里。
密集的雨点轰砸,巨大的雨声吞噬了所有感官。
世界只剩下冰冷、炽烈、无边无际的水。
以及那个一同闯进来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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