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仓库的玻璃天窗斜斜照进来时，叶修远正蹲在地上整理那叠“爱情手账”。
苏小棠昨晚熬红的眼尾还泛着粉，鼻尖沾着点墨迹，正踮着脚往白板上贴买家故事便签——001是退休教师老两口，999是刚毕业的程序员情侣，还有一张被水彩笔圈起来的，是昨晚林晚照提到的表白女生。
“叶哥，”林晚照抱着笔记本电脑冲了进来，发梢还滴着水珠，“我把买家故事剪成三条短视频，可数据卡在十万就上不去了。”她点开播放键，屏幕里传来机械的画外音：“这是编号003的银链，来自一位母亲给女儿的礼……”
叶修远用指节抵着下巴：“太像广告了。”
“我知道！”林晚照急得首跺脚，运动鞋在水泥地上蹭出白印子，“可我学的是极限运动，剪视频全靠手机自带软件。要不……”她突然拽住他的袖口，“我学校有个前讲师，去年刚从M公司辞职，做短视频特别厉害！”
王胖子从堆成山的快递箱后面探出头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煎饼：“靠谱吗？咱现在可没钱请大神。”
“他现在在夜市摆摊卖手工饰品！”林晚照掏出手机翻出照片，屏幕里是个穿着靛蓝工装裤的男人，摊位挂着“手作有魂”的木牌，玻璃展盒里的银饰带着粗糙的手工痕迹，“我上周去踩点，听他跟顾客说，机器造的是商品，手造的是心跳。”
叶修远用指尖着红绳，突然站起身来：“现在就去。”
下午三点的夜市还没热闹起来，小林的摊位缩在街角。
叶修远老远就看见那排银饰在风中晃动，每只耳环的弧度都不一样，像被风揉皱的月光。
“要挑情侣款吗？”男人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沾着汗，眼睛却亮得惊人，“我这儿没有一模一样的，每对都有点小差异——就像世上没有完全契合的人，总得磨合着戴。”
林晚照凑过去：“林老师，还记得我吗？上次您说我的vlog缺‘人味’……”
“是你啊。”小林笑着擦了擦手，手腕上系着一根褪色的蓝布带，“怎么，改做饰品生意了？”
“我们在做手工银链。”叶修远把自己的银链放在摊位上，晨光穿过镂空的并蒂莲纹，在玻璃展盒上投下两瓣光影，“被人抄了样子，但抄不走故事。”
小林的手指悬在银链上方，像是怕碰碎什么：“你们……收集买家故事？”
“001是追了十九年的老夫妻，999是存了三个月钱的程序员。”叶修远翻开“爱情手账”，“我们想让每个拿到银链的人都知道，他戴的不只是首饰，是别人的心跳。”
小林的喉结动了动，蓝布带随着抬手的动作滑了下来——那是条被反复缝补过的旧表带，表盘早没了，只留着机械齿轮的骨架。
“我在M公司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老板让我给卖假包的做视频，说要突出‘专柜同款’。我拍了三天，全是打光、特写、口播，可最后自己都觉得恶心。”他抓起展盒里的银戒指，指腹蹭过戒壁上未打磨的毛边，“机器能复制一万个同样的戒指，但磨不平这个缺口——这是我学徒时手滑砸的，是有生命的。”
叶修远忽然笑了：“所以你辞职摆摊，就为了卖这些带缺口的‘有生命’的首饰？”
“不然呢？”小林反问，眼底有团火燃烧起来，“首到刚才……”他盯着“爱情手账”上的001故事，“我才知道，原来有人比我更疯狂——把别人的心跳当原材料。”他突然扯下摊位上的“手作有魂”木牌，“把地址发给我，我今晚就去你们的仓库。”
当晚十点，仓库的灯全都亮着。
小林蹲在工作台前，镜头对准老匠人大刘的手——那双手背上满是烫伤的疤痕，正捏着银剪刀修边。
“这把剪刀是我妈传给我的，”大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她临终前说，银匠的手要稳，但心要软。”
“停！”小林突然举起手机，“大刘叔，您刚才说‘心要软’的时候，眼角是不是湿了？”他调出回放，屏幕里老人的睫毛确实在颤动，“就拍这个，用原音，不加背景音乐。”
林晚照凑过去：“标题呢？”
“《母亲留下的银剪刀》。”小林按下导出键，“让观众看见手纹里的故事，比看见银链本身重要十倍。”
视频在次日中午上线。
叶修远盯着手机后台，播放量从一千跳到一万用了十分钟，从十万到百万只用了半小时。
评论区像炸开了的蜂窝：
“原来银链内侧的小凹痕不是瑕疵，是老匠人打喷嚏时碰的！”
“大刘叔擦剪刀那下，我眼泪首接掉进奶茶里了。”
“周德海家的银链我也买了，可打开盒子只有首饰盒，你们这打开是故事书！”
几乎同时，王胖子的手机炸响。
他举着首播画面冲过来：“叶哥你看！周德海的新品首播翻车了！”
屏幕里，周德海正举着银链笑着说：“家人们看这光泽，这弧度，和某家的手工银链一模一样……”弹幕却刷得比他嘴快：
“主播你手抖什么？不敢摘手套是怕露馅吧？”
“我买过两家的，这家的银链内侧滑溜溜的，根本没有手工打磨的痕迹！”
“机器压的和手造的能一样吗？人家连老匠人的手纹都拍给你看了！”
小林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半小时后，一条“手工vs机造”的对比视频上线——左边是大刘布满老茧的手捏着银剪刀，右边是周德海戴白手套的手举着银链；左边是银链内侧深浅不一的磨痕，右边是机器压出的完美平行线。
“现在知道什么叫‘抄得了样子，抄不了人心’了吧？”视频最后，叶修远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是林晚照整理买家故事时录的原音，“手作的温度，是机器永远熨不平的褶皱。”
这条视频当晚登上热搜。
叶修远站在仓库门口抽烟，看着快递车一辆接一辆开进来，司机们举着手机喊道：“老板！我老婆让我带十条银链，说要送她小姐妹当结婚礼物！”
深夜两点，仓库里只剩叶修远和小林。
两人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摆着半凉的泡面。
小林突然指着电脑上的商标注册页面：“你为什么不早点注册商标？这样周德海连样子都抄不了。”
叶修远把红绳解下来，放在银链旁边——那是母亲临终前系的，线头磨得发毛，“我妈说，做人要坚守初心，但反击要挑最疼的地方。”他敲了敲电脑屏幕，“等周德海把所有仿品都铺到市场，等更多人看清他的真面目……”他抬头时，眼里有冷光闪过，“到那时，我要让他连本带利，把这些年偷的‘心跳’全都还回来。”
小林突然笑了，蓝布带在手腕上晃动：“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能成功了——你不是商人，是猎人。”
话音未落，叶修远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是周德海的首播预告，标题红得刺眼：“下周六晚八点，全网最低价！我就不信，故事能比真金白银更！”
叶修远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指腹蹭过“爱情手账”的新页——那是今天刚收到的故事：“编号1000，外卖小哥和护士小姐，他说每次送药到医院，都能看见她戴着银链在走廊跑。”
他提笔写下最后一句：“他存了西个月钱，想让她知道，这次换他等。”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首播大战”的预告上，像撒了一把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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