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巷口的梧桐树，叶修远的摊位前己经支起了红绸。
可今天的热闹却带着股火药味——二十几个围观者围成圈，中间站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正是昨晚在朋友圈晒手链的小雪。
"骗子！"小雪眼眶通红，手腕上的银链被她扯下来摔在青石板上，"说什么手工定制，根本就是淘宝货！"
清脆的声响惊得王胖子手里的烤肠机"哐当"落地。
他挤到圈里要捡银饰，却被人潮推得踉跄："小雪妹子你听我说，修远的手艺——"
"少来！"小雪抄起脚边的塑料袋抖开，里面躺着七八个和"双生系列"一模一样的银链，"我今早刷到代购朋友圈，这同款只要八十！"她指向叶修远，"你三百六卖我，当我冤大头？"
围观人群炸开了锅。
"怪不得昨晚排队的人多，感情是哄抬物价？"
"手工刻字？我看就是机器批量印的！"
叶修远蹲下身，指尖拂过地上那截断链。
银饰边缘有细微的毛边，刻着的"052"编号笔画生硬，和他昨晚亲手刻的圆润笔锋截然不同。
他抬眼时，正看见巷子另一头的老张缩在电线杆后，嘴角扯出半道冷笑，转身消失在晨雾里。
"王哥，把工具箱拿过来。"叶修远声音平稳，指腹着断链接口处的压痕——那是用普通液压机压出来的，和他用老铜锤敲了三年的手法完全不同。
王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把牛皮工具箱"啪"地拍在摊位上。
叶修远戴上细羊皮手套，取出那把跟了他五年的刻刀。
刀身是秦老送的，刀柄包着磨得发亮的檀木，刻着"守心"二字。
"小雪，你这条链子不是我做的。"他举起断链，让围观者看接口处的月牙形凹痕，"我的银饰接口用老铜锤敲三十六下，每下力道差半分，就会留这样的月牙印。"他又指向塑料袋里的银链，"这些是机器冲压的，接口平得像刀切。"
人群里有人掏出手机比对："还真不一样！
我昨天买的链子接口有小月牙！"
小雪咬着嘴唇不说话，手指绞着裙角。
叶修远打开工具箱，取出块新银料。
酒精灯"腾"地窜起蓝焰，他夹着银料在火上翻烤："手工银饰第一步是熔银，温度要控制在七百八十度。"银料渐渐泛红，他用镊子夹起，在铁砧上敲出雏形，"第二步锻打，要顺着银纹敲三百下，敲歪一下，银饰就容易断。"
围观的人越围越紧。
林晚照挤进来，胳膊肘碰了碰苏小棠："他平时刻链子没这么啰嗦，今天是要给人上课啊。"
苏小棠盯着叶修远专注的侧脸，喉结动了动——他低头时，孤儿院的胸牌从领口滑出来，"育英"两个字被阳光镀得发亮。
"第三步刻字。"叶修远放下锤子，拿起刻刀，"机器刻字是一刀切，深浅一样。
手工刻要跟着手腕转，起笔轻，收笔重。"他对着新银料落刀，"就像写毛笔字，'0'要圆，'5'要勾，'2'要翘——"
"等等！"小雪突然踮脚看他刻的编号，"我昨晚的是052！"
叶修远手腕微顿，抬眼时眼底有笑："那我给你刻个新的052。"
刻刀在银面上游走，每一笔都带着细微的震颤。
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他手上，银粉随着刀痕簌簌落下，像落了层细碎的星子。
"好了。"叶修远吹掉银粉，把新链子递给小雪。
链子接口处月牙印清晰，"052"三个数字笔画有轻有重，在晨光里泛着温温的光。
小雪捏着链子的手在抖。
她突然转身翻出手机，点开进过的代购朋友圈。
配图里的银链接口平得像镜子，刻的"052"三个数字规规矩矩，和叶修远手里这条比，像没了魂的死物。
"对不起......"她声音发颤，"是我昨天在奶茶店遇到个大叔，他说能帮我买到同款便宜货......"她猛地抬头看向巷子口，"是不是刚才那个穿灰衬衫的老头？"
人群里有人喊："是老张！
今早看他鬼鬼祟祟往小雪手里塞塑料袋！"
"我、我重新买！"小雪翻出钱包，又掏出手机，"我拍视频发朋友圈！"她举着手机绕着叶修远转，"大家看！
这才是手工银饰的温度！"
手机屏幕亮起，点赞数像窜天猴似的往上蹦。
原本议论的人群挤到摊位前："给我刻个1314！""我要和女朋友的名字！"
王胖子乐颠颠地收着钱，烤肠机早被他踢到墙角："修远你快看，刚才说我们是骗子的那大哥，现在要刻五对送亲戚！"
苏小棠递来酸梅汤，指尖碰到他沾银粉的手，这次没缩回去："你手都磨红了。"
叶修远低头，虎口处果然有红印。
他抬头时，正看见林晚照举着手机拍他刻链子的手，镜头里他的胸牌一闪一闪。
"发什么？"他问。
"抖音。"林晚照歪头笑，"标题我都想好了——'被退婚的私生子，用一把刻刀刻出了爱情的温度'。"
傍晚收摊时，叶修远蹲在摊位前擦刻刀。
手机突然震动，是秦老的来电。
"今天表现不错。"秦老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沉稳，"但记住，市场不是靠一场表演赢回来的。"
"我明白。"叶修远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路灯亮起时，他看见王胖子蹲在旁边划手机，眼睛亮得像星子。
"那什么......"王胖子搓了搓手，"修远，我刚刷到现在年轻人都看首播。
要不咱明天......"
叶修远低头，红绳在指尖绕了两圈。
晚风掀起摊位前的红绸，"双生系列"西个大字猎猎作响，像在应和某种即将破土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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