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叶修远站在"松风阁"茶馆门口时，竹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秦老爷子正和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对弈。
棋盘旁的青瓷茶盏飘着白雾，混着窗外梧桐树的新绿，倒像幅旧画。
"小远来了。"秦老爷子用棋子敲了敲桌沿，"这是老周，当年和我倒腾第一批电子表的伙计，现在管着华东区电商平台。"
老周放下黑子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像秤砣般压过来："小秦说你在夜市摆摊，手作饰品卖得火？"不等叶修远应声又笑，"我让人查了数据，你摊位的客单价是普通饰品摊的三倍——知道为什么？"他指节叩了叩手机里的照片，那是叶修远的摊位：旧木箱铺蓝布，手写价格牌沾着茶渍，暖黄串灯在暮色里连成星子，"现在年轻人买东西，要的是故事。
你这摊子，活脱脱本《人间烟火》。"
叶修远垂眼盯着茶盏里沉浮的龙井，指腹杯壁："线上......能行吗？"
"试试首播。"老周推了推眼镜，"你现场编首饰，跟观众唠唠每个设计的由头。
那些精修图、打光板早看腻了，他们就爱这种——"他指了指照片里叶修远沾着银粉的指尖，"带着手温的真实。"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漏进来，在叶修远手背投下斑驳的影。
他想起昨晚苏小棠翻相册时，有张照片是夜市灯串下的自己，怀里抱着进货单，背景里扎红头绳的身影正踮脚往招牌上贴彩泥星星。"故事感......"他低声重复，喉结动了动，"好。"
傍晚的夜市比往常用意。
叶修远的摊位前，王胖子正举着手机支架蹦高调整角度，额角沾着汗："我说远哥，你这破手机能扛住首播？
要不我找我表弟借台专业摄像机？"
"能拍清手就行。"叶修远蹲在木箱前整理银线，余光瞥见大刘扛着块木板挤过来。
木板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叶师傅手作·烟火夜话"，边缘还粘着亮片，在夕阳下闪得刺眼。
"我老伴儿画的！"大刘把木板往摊位旁一立，拍得咚咚响，"昨儿跟老张头说你要首播，他把压箱底的串灯都搬来了——"他指了指摊位上方，不知何时多了圈暖黄星星灯，"卖烤肠的小慧非说要给你煮姜茶，等会儿首播时递你手里！"
叶修远抬头，看见周围摊位都在往这边探。
卖炒栗子的老张头举着个插满糖炒栗子的竹筛笑，卖鲜花的阿芳往他木箱里塞了把雏菊。"凑什么热闹？"他故意板着脸，耳尖却泛着薄红。
"凑你成顶流的热闹！"王胖子把手机支架拍得哐当响，"还有十分钟开播！
赶紧把银线摆整齐，镜头里看着乱！"
首播键按下的瞬间，叶修远的喉结动了动。
手机屏幕里，他的脸被暖光镀了层金边，身后是大刘的灯牌，再往后是熙攘的夜市——烤肠的焦香混着炒栗子的甜香钻进镜头，远处传来小孩追跑的笑声。
"大家好，我是叶修远，在夜市摆摊做手作饰品的。"他声音发紧，手指无意识捻着根银线，"今天想跟你们聊聊，这些首饰是怎么来的。"
弹幕刚开始只有零星几条："摆摊的首播？" "这哥长得有点帅"。
叶修远低头，银线在指缝间绕出朵小花："这朵银花，是按我小时候孤儿院的葡萄架编的。
那时候我和小棠......一个朋友，总蹲在葡萄架下等落果。"
弹幕突然密集起来："小棠是谁？" "故事感有了！"
他没停手，银线穿梭成蝴蝶："这只蝴蝶是给隔壁修鞋李叔的。
他女儿去年考上大学，他说蝴蝶能带着闺女飞远。"
手机屏幕开始疯狂跳动，"好暖" "哭了"的弹幕刷成一片。
叶修远抬头，镜头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每个首饰都有主人，我只是把他们的故事戴在身上。"
"叮——"连线提示音炸响。
叶修远手一抖，银线差点崩断。
屏幕弹出个灰白头像，备注"神秘顾客"。
"接吗？"他看向王胖子，后者猛点头，眼睛瞪得溜圆。
画面切换，出现张布满皱纹却精神矍铄的脸。
秦老爷子穿着青布衫，身后是茶馆熟悉的檀木书架："年轻人，我想买那朵葡萄架银花。"
弹幕瞬间爆炸："这爷爷好有气质！" "难道是托？" "但我信了！"
叶修远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您......"
"记住，赚钱不是目的，而是责任。"秦老爷子笑着眨眼，"帮我包严实点，我要送给老朋友。"
评论区被"责任"二字刷了屏。
叶修远低头看着手里的银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守好初心。"他轻轻把银花放进丝绒盒，声音稳了："一定。"
首播结束时，手机提示音炸成一片。
王胖子举着手机尖叫："一千单！
远哥你看，全是要定制的！"
周围摊位早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老张头搓着沾糖霜的手指："叶小子，你这首播咋整的？
也教教我们？"
"教可以。"叶修远把最后一条订单截图保存，抬头时眼里有光，"但得守规矩——只讲真故事，不骗人。"
夜市收摊时，叶修远蹲在摊位前收拾银线。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短信跳出来："叶先生，我是中介老周，听说您想找更便宜的仓库？
明早十点，我带您看几个合适的地儿。"
他望着手机屏幕，又抬头看向不远处苏小棠的窗户——灯还亮着，影影绰绰能看见个扎红头绳的身影在窗前走动。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带过一丝烤肠的焦香。
叶修远弯腰捡起地上的银线，指尖触到一丝温热——那是刚才首播时，观众打赏的小红心还没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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