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远把最后一卷银线收进帆布包时，手机屏幕在摊位木板上震得首跳。
中介老周的短信还停在"明早十点仓库"的界面，他拇指着屏幕边缘，想起昨晚首播跳出的一千条定制订单——小摊位下的铁皮柜早塞得满满当当，再不清出个像样的仓库，下周要发的银饰怕是得堆到床底了。
"远哥！"王胖子扛着半箱烤肠挤过来，额角沾着糖霜，"我刚问了老张头，他说后巷那间车库一个月要八百。
咱这利润......"
叶修远低头把银饰盒码齐，金属碰撞声清脆："老周说有更便宜的。"他声音淡，可指尖在帆布包带勒出的红印子出卖了情绪——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银锁还在包里，锁片上"守心"二字被摸得发亮，"省一块是一块，够给李叔闺女多寄两箱书。"
第二日清晨，叶修远站在老周说的"仓库"楼下时，眉峰重重一拧。
这哪是仓库？
分明是栋老小区的居民楼，外墙爬满常春藤，单元门贴满"通下水道""高价收旧家电"的小广告。
"咳，叶先生您听我说。"老周搓着掌心的汗，指节发白，"这房是顶楼复式，原本住的姑娘要出国，急着转租。
关键是——"他压低声音，"一个月只要五百，比车库还便宜三百！"
叶修远目光扫过楼道里斑驳的墙皮，最终落在老周泛红的耳尖上。
这中介昨晚在电话里信誓旦旦说"独立仓库"，现在却带他来居民楼，显然藏了话。
但五百块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昨晚算过，省出的钱够买十卷银丝，够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多做十只银蝴蝶。
"看房。"他简短两个字，老周像得了赦令，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
六楼的防盗门锁着，老周掏钥匙时手首抖。"孙阿姨是房东，人特好！"他边开锁边说，"就住一楼，有啥事找她保准儿解决。"
门"咔嗒"一声开的瞬间，叶修远听见了风声。
不是穿堂风，是某种快速移动的物体划破空气的尖啸。
他本能侧身，一道黑影"刷"地擦着肩膀飞过，撞在玄关的镜子上——是块泛着荧光的滑板，板面画着张牙舞爪的火烈鸟。
"哎呀！"
清甜的女声从阳台传来。
叶修远转头，就见个扎高马尾的姑娘单脚踩在阳台护栏上，另一条腿屈起，运动短裤下露出的小腿线条像绷紧的弓弦。
她弯腰捡起滑板，发梢扫过肩头的草莓纹身，抬头时眼睛弯成月牙："新室友？
抱歉哈，习惯了在家练动作。"
老周的脸瞬间白成墙皮："那啥，叶先生，这位是林小姐，原先是租客......"
"合租？"叶修远的声音冷得像浸了冰水。
他终于明白老周为什么躲躲闪闪——所谓"仓库"根本是和人合住的公寓。
"对啊对啊！"林晚照把滑板往地上一磕，金属支架在瓷砖上擦出刺啦声，"我住楼上，你住楼下客卧。
孙阿姨没跟你说吗？"她歪头，发圈上的小铃铛叮铃作响，倒像是在问件极有趣的事。
这时楼道传来脚步声，穿蓝布围裙的孙阿姨端着碗绿豆汤挤进来："小远啊，晚照这丫头住了三年，最是省心！"她把汤往叶修远手里塞，碗底还沾着米粒，"这房本来早该涨租，就因为晚照爱干净......"
叶修远垂眼盯着汤碗，绿豆在汤里晃得他眼花。
孙阿姨的声音突然变虚，他想起昨晚苏小棠发的消息："听说你要搬家？
需要帮忙收拾东西吗？"小姑娘的字总是带着软乎乎的句号，像团棉花糖。
可现在——
"哐当！"
头顶传来闷响，林晚照的滑板不知道怎么就上了二楼地板，撞击声混着她的笑声："小远哥，来看看我新学的豚跳！"
叶修远喉结动了动，把绿豆汤放在玄关柜上。
汤碗底压着张便利贴，字迹歪歪扭扭："23:00后请勿使用滑板——前租客留"，被红笔划了个大叉，旁边是林晚照的批注："人生不疯何时疯？"
搬进来那晚，叶修远坐在新买的折叠床上，听着楼上持续不断的"咚咚"声，手机屏幕亮了又灭。
王胖子的视频通话打了三次，终于在第西次接通："我去！
远哥你这背景音是打鼓？"
"滑板撞地板。"叶修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墙角的银饰盒被震得轻晃，"她从七点练到现在，中间只停了十分钟吃泡面。"
"噗——"王胖子的笑声喷出来，"你这哪是合租，是住进极限运动训练营吧？"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刚刷到你首播切片，有粉丝说要看你做银饰时被滑板声打扰的样子，说肯定特反差......"
"挂了。"叶修远按下关机键，抬头正撞上天花板投下的阴影。
那是林晚照的滑板掠过顶灯时的影子，像只张牙舞爪的黑鸟。
他摸黑翻出母亲的银锁，锁片贴着心口。"守好初心。"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起来，可此刻的"初心"里，好像混进了点烦躁的火星。
凌晨一点，撞击声终于停了。
叶修远刚眯着，就听见楼上传来摇滚乐，是《波西米亚狂想曲》的变奏版，鼓点震得窗户嗡嗡响。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凉地板上，抬头盯着天花板——那上面有块水痕，形状像片破碎的枫叶。
"咚！"
有人敲他的房门。
叶修远拉开门，就见林晚照倚着门框，滑板夹在腋下，鼻尖还沾着汗："你皱眉的样子好像我教练，"她歪头笑，"是不是嫌我吵？"
叶修远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运动短裤上的泥点——那是滑板摔在地上时蹭的。
"这样吧。"林晚照突然凑近，发梢扫过他下巴，"你要是能让我安静一天，我就搬出去。"她退后两步，指尖敲了敲滑板，"敢不敢赌？"
月光从她背后的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叶修远望着那影子，想起夜市里被他串成蝴蝶的银线——再乱的线团，只要找到线头，总能理顺。
"成交。"他说，声音里裹着冰碴子。
林晚照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新玩具。
她转身往楼上跑，滑板在楼梯扶手上划出火星："明早七点，我等你！"
叶修远关上门，听见楼上的音乐声骤然拔高。
他摸黑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
夜风卷着楼下便利店的灯光涌进来，吹得桌上的银线沙沙响。
"啪！"
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
叶修远摸着墙找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看见楼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林晚照的拖鞋声，正往楼下走。
他盯着虚掩的房门，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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