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这天的阳光比往日常态亮了三分。
叶修远站在新租的两室一厅门口，看着苏小棠抱着个比她还高的粉色兔子玩偶从楼梯口转过来，发间的红头绳被风掀起一角，像只扑棱棱的蝴蝶。
"远哥！"她额头沁着细汗，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房东说这玩偶是前租客留下的，我跟他砍了二十块房租呢。"说着便要往客厅里钻，兔子耳朵扫过门框时勾住了墙皮，"哎呀——"
叶修远本能地伸手去扶，指尖触到玩偶柔软的绒毛又顿住。
他后退半步，看着苏小棠手忙脚乱地把兔子塞进沙发角落，转身又从编织袋里掏出串星星灯："这个挂电视上方好不好？
还有这个！"她举起个圆滚滚的陶瓷存钱罐，"小朋友送我的，说要帮远哥存创业基金。"
原本素白的墙面很快爬满彩色贴纸，深灰沙发上堆着猫咪靠垫和绣着小熊的盖毯。
叶修远靠在门框上，拇指无意识着食指关节——那是当年在孤儿院替苏小棠挡玻璃渣留下的疤。
他望着被改得五彩斑斓的客厅，喉结动了动："小棠，这些......"
"是不是太乱了？"苏小棠正踮脚挂星星灯，闻言扭头，发梢扫过肩头，"我、我想着合租要温馨点......"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指尖揪着灯串线头，"你要是不喜欢，我收起来......"
"不用。"叶修远别开视线，转身去搬最后一箱书。
纸箱边缘硌得手掌生疼，他盯着自己磨出薄茧的手背，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欢呼声，还有星星灯通电时"啪"的轻响。
傍晚厨房飘起番茄炒蛋的香气时，叶修远正蹲在茶几前整理夜市联盟的收支表。
苏小棠系着印满草莓的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远哥，来尝尝我新学的——"话没说完，锅里突然"滋啦"一声，她手忙脚乱去扶锅盖，不锈钢锅沿撞在台面上发出脆响，油星溅出来，有一滴精准落在叶修远手背。
"嘶。"他皱眉抬头，正看见苏小棠攥着锅铲的手在发抖，眼眶瞬间红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先关火。"叶修远扯过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背上的油，声音放得比平时轻，"油热了要离锅远点，容易烫着。"
"你就是嫌弃我笨！"苏小棠突然把锅铲往水池里一扔，围裙带子崩开都没察觉，"小时候在孤儿院我学做饭，院长说我手巧；后来在幼儿园给小朋友分餐，孩子们都说小棠老师最厉害......"她越说越急，鼻尖沁出细汗，"就你......就你总皱着眉！"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带着哭腔蹦出来的。
叶修远看着她跑回房间时撞歪的椅子，听着"咔嗒"的锁门声，忽然想起上周夜市里，有个小男孩把糖画摔在地上，也是这样红着眼睛跑开。
他站起身，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响，台面上沾着零星的蛋液。
叶修远关了火，把炒糊的鸡蛋倒进垃圾桶，转身时看见水池边放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晒干的枣子，是阿婆昨天硬塞给他的。
"叩叩叩。"
门被拍得山响，王胖子的大嗓门透过防盗门钻进来："远哥！
我刚在楼下看见小棠老师跑上楼，你们不会......"门开的瞬间他猛地刹住话头，目光在客厅的星星灯和厨房飘出的焦味间来回扫，"嚯，这风格转换得够猛啊。"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新谈的连锁超市供货合同，我特意挑饭点来——"
"菜糊了。"叶修远淡淡道。
王胖子抽了抽鼻子，突然笑出声："得，我就说你俩一个闷葫芦一个小炮仗，不擦出点火星才怪。"他一屁股坐在堆着猫咪靠垫的沙发上，把合同拍在茶几上，"小棠老师呢？
我这大电灯泡来得不是时候？"
"在房间。"叶修远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她......今天搬东西累着了。"
"拉倒吧。"王胖子拧开瓶盖灌了半杯，"我上回见她搬二十箱手工材料，气都不喘。"他压低声音，"远哥，你俩认识十几年了，我就首说了——小棠老师看你的眼神，跟当年在孤儿院看糖画摊似的，恨不得把整颗心都贴上去。"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你呢？
别总拿层冰壳子裹着，冻着别人也冻着自己。"
客厅里的星星灯在头顶明灭，叶修远望着合同上"月供货量五万串"的数字，忽然听见房间门"吱呀"一声。
苏小棠站在门口，围裙系得歪歪扭扭，手里端着两盘切好的苹果："胖子哥......吃苹果吗？"
王胖子立刻跳起来："吃！
必须吃！"他抓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冲叶修远挤眉弄眼，"我突然想起来夜市老张头说要改进货单，我得去看看——"他拎起文件夹往门口走，经过苏小棠时压低声音，"小棠老师，远哥这人啊，嘴硬得像炒栗子，得拿文火慢慢焐。"
门"砰"地关上后，客厅里只剩星星灯的轻响。
苏小棠把苹果盘放在茶几上，指尖蹭着裙角："刚才......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叶修远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甜得有些发涩，"我不该总板着脸。"他望着她发间的红头绳，"小时候你总说，我的脸像冬天的冰面，能冻住所有想靠近的人。"
苏小棠抬头，看见他眼底的冰面正悄悄裂开细纹。
她刚要说话，阳台方向传来细微的抽噎声——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月光下，苏小棠白天搬来的布娃娃正坐在阳台的矮凳上，旁边缩着个更小的身影。
"小棠？"叶修远走过去，看见她膝盖上摊着本旧相册，照片里是两个小孩蹲在孤儿院的葡萄架下，男孩替女孩擦眼泪，"你......"
"我怕。"苏小棠的声音带着鼻音，"怕你还是不喜欢我。
怕搬过来反而把我们的距离拉得更远......"她抬起头，眼尾还挂着泪珠，"小时候你护着我，长大后你帮我，但你从来没说过......"
叶修远蹲下来，替她擦掉脸上的泪。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那是苏小棠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我妈临终前说，要守好初心。"他声音低得像叹息，"我的初心，从在孤儿院捡到哭着找糖画的你那天起，就没变过。"
苏小棠的眼泪突然落得更急，却笑着扑进他怀里。
布娃娃"啪嗒"掉在地上，相册翻到新的一页，是上周夜市里，叶修远抱着清单站在灯串下，背景里有个扎红头绳的身影正往招牌上贴彩泥星星。
深夜，叶修远回到房间时，手机屏幕亮着。
秦老爷子的消息跳出来："明日来茶馆，有位做电商的老友想介绍给你。
线上销售的风口，该试试了。"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夜风掀起窗帘，吹得茶几上的星星灯轻轻摇晃，在墙面投下一片碎钻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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