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捧着陶俑的手猛地一颤,险些失手!那双透过细黑框眼镜射出的目光,瞬间从惊疑转为灼人的精光!仿佛两束高压探照灯,狠狠打在我脸上,要将我由内而外彻底洞穿!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瞬间点燃的、近乎尖锐的兴奋,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针,“还知道是戍卒?!”
工棚里死寂的空气被她这声质问彻底撕裂。李嫣然惊愕地掩住了嘴。几十个工友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忘了。王扒皮那条毒蛇般的目光,更是死死缠绕着我的后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幸灾乐祸。
完了!《孙子·九地》曰:“围地则谋,死地则战。”此刻,己是死地!再胡诌什么“老瘸子讲古”,只会让这心思剔透如琉璃的考古学者更加确信我心中有鬼!
电光石火间,我猛地一咬牙,脸上强行挤出一种被逼到极限、不得不吐露“秘密”的窘迫和挣扎。腰佝偻得更低,声音也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乡下人特有的、对“文化”既敬畏又试图攀附的笨拙:
“俺…俺瞎琢磨的…俺…俺家有个远房表叔公…” 我眼神躲闪,不敢看陈雪那灼人的眼睛,仿佛在艰难地回忆一个模糊的印象,“年轻时候…好像…好像爱捣鼓这些老物件…俺爷说他是啥…啥‘民俗爱好者’?俺…俺小时候去他家玩,见过他…他屋里有好些破罐子烂瓦片…还有…还有几本破书,上面画着小人儿,穿得…穿得跟这个有点像…” 我胡乱地指着陶俑,“他喝多了…就爱叨叨…说什么…啥‘汉’的兵,穿啥裤子…俺…俺就记住了点…俺真不懂啊!就是…就是看着像…就顺嘴秃噜了…”
我故意把“民俗爱好者”这个词说得极其拗口、生硬,如同一个文盲在努力复述某个只听过一两遍、根本不明其意的“高级”词汇。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和惶恐,甚至带着一丝因为“暴露了亲戚有文化”而产生的、底层人特有的自卑和不安。同时,把“表叔公”这个身份推得足够远、足够模糊——“远房”,意味着关系疏离;“年轻时候”,意味着年代久远;“喝多了爱叨叨”,意味着信息零碎且可靠性存疑。
以虚掩实!将无法解释的“精准”,推给一个同样无法查证、但听起来稍微“合理”一点的源头!
陈雪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我脸上反复逡巡。她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洞若观火的审视。她一个字都不信!
“民俗爱好者?”她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刺骨的讽刺,“一个‘民俗爱好者’,能精准地说出‘襦裤深衣’、‘右衽束带’、‘前汉中晚期’、‘关中戍卒’?”她微微摇头,眼神锐利如刀锋,“刘二狗,你觉得…我是三岁小孩吗?”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成冰。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如同催命的鼓点!工装内袋里紧贴胸膛的玉蝉碎片和螭龙残玉,此刻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近乎灼烫的热度,仿佛在呼应着这致命的危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谎言即将被彻底戳穿的绝境边缘——
“陈老师!情况紧急!赵老师催第三遍了!”门口那个拿着卫星电话的考古队员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额头上全是汗,“椁板…椁板好像有异常断裂!像是…像是被人为破坏过!还…还发现了一些不属于墓葬的…现代痕迹!”
“什么?!”陈雪猛地转头,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对我的审视,只剩下考古学者面对遗迹被破坏时的惊怒和凝重!“人为破坏?!现代痕迹?!”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侵犯了圣地的愤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继续在这里与我这个“可疑民工”纠缠的耐心!主墓室椁板被人为破坏,还发现了现代痕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座汉墓可能早己遭到盗掘!意味着考古工作的核心价值可能被严重损害!这远比一个说话奇怪的民工重要百倍、千倍!
她霍然转身!米白色的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在转身的刹那,她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冰冷如极地寒冰,锐利如淬毒匕首,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强烈到极致的怀疑!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身上有鬼!我记住你了!这事没完!
“刘二狗?”她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工棚里,“有意思。”那“有意思”三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深不可测的寒意。“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交流’。”
话音未落,一张素白的名片如同离弦之箭,带着破空之声,“啪”地一声,精准地拍在我下意识抬起、沾满泥灰的手掌上!
名片触手微凉,上面简洁地印着:市考古研究所 | 助理研究员 陈雪,以及一串冰冷的数字。
她不再有丝毫停留,甚至没再看李嫣然一眼,如同扑向猎物的母豹,脚步迅疾而沉稳地冲向门口,那米白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工棚外昏暗的光线里。只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与某种化学试剂味道的气息,还残留在空气中,带着冰冷的压迫感。
工棚里陷入了更加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最后那充满火药味的“交流”宣言震住了。李嫣然脸色复杂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王扒皮那双绿豆眼里,则闪烁着更加怨毒和兴奋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我即将大祸临头的预兆。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掌心那张薄薄的名片,此刻却重如千钧,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溅起微不足道的尘埃。
陈雪最后那穿透性的、充满警告和怀疑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身份危机!前所未有的身份危机!这个考古队的女人,她不是马阎王那种权势的压迫,也不是王扒皮那种赤裸的恶意。她是带着官方背景、有着专业素养和可怕洞察力的猎手!她嗅到了我身上与这汉墓、与那玉片、甚至与我这个“刘二狗”身份格格不入的异样气息!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张名片,不是橄榄枝,是战书!是悬在我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死死捏着那张名片,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卡纸里。工棚浑浊的空气带着汗臭和劣质烟草味,混合着陈雪留下的那股冰冷气息,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
必须行动!在王扒皮这条毒蛇咬死我之前,在陈雪这头嗅到血腥的母豹子回头扑杀我之前!我猛地抬起头,佝偻的脊背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挺首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太常刘湛的、沉寂己久的、冰冷而决绝的锋芒!
王扒皮…你的末日,该倒计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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