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的喧嚣重新涌来,如同浑浊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雪留下的冰冷压迫感。但那张薄薄的名片,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嵌在我掌心的纹路里,烫得灵魂都在战栗。王扒皮那毒蛇般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挪开,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看你还能蹦跶几天”的阴狠,腆着肚子晃悠回他那间飘着廉价茶香和腐败气味的办公室去了。
“二狗子,你…你没事吧?”老李凑过来,粗糙的大手带着担忧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那女文化人…看着咋那么瘆人?还有王扒皮那眼神…” 他浑浊的眼里满是忧虑。
我缓缓摇头,脸上重新堆砌起刘二狗特有的木讷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声音沙哑:“没…没啥事,李哥。就是…就是问俺点土的事儿,俺哪懂啊,瞎说八道…可能…可能惹人家不高兴了。” 我故意说得含混不清,将陈雪的怀疑和王扒皮的恶意,都归结于自己“蠢笨”惹祸。
老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但那担忧并未散去。工棚里其他工友的目光也复杂地扫过我,有同情,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这傻子又惹事了”的麻木。
危机,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迫近!陈雪那穿透灵魂的审视如同悬顶之剑,王扒皮怨毒的反扑随时可能降临,更遑论那如阴云般笼罩的“京城叶家”!而我怀中,那两枚紧贴肌肤、似乎因危机而微微发烫的玉片,更是足以将我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引信!
《鬼谷子·捭阖》有云:“度权量能,校其伎巧短长。”当务之急,必须剪除王扒皮这条最首接、最恶毒的毒蛇!否则,一旦被他抓住机会,无论是陈雪的疑心,还是玉片的秘密,都将成为他置我于死地的砝码!必须快!要在他反应过来、狗急跳墙之前,一击毙命!
所幸,我并非毫无依仗。“事故英雄”的虚名虽薄,却如同覆在身上的一层保护色。王扒皮再恨我,在明面上,尤其是刚刚经历了马阎王视察的当口,他也不敢立刻对我这个“被领导口头表扬过”的工人下死手。这给了我宝贵的、如同刀尖舔血般的喘息之机。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反击,就从此刻开始!目标——王扒皮赖以吸血的命脉:账目!
接下来的日子,刘二狗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干活不惜力气的钢筋工。但无人察觉的暗处,属于太常刘湛的谋略之网,己悄然张开。
第一计:以利驱人,分化瓦解。我找到猴子。这家伙油滑似鬼,消息灵通,但骨子里还有一丝未被磨灭的义气,尤其对我这个“救过他命”的二狗子,态度明显不同。
傍晚收工,在工棚后那堆散发着铁锈味的废弃钢筋旁,我递给他半包皱巴巴、却是工地上难得的“好烟”。
“猴哥,抽根烟。” 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俺…俺心里不踏实。王头看俺那眼神…俺怕。”
猴子叼着烟,眯着眼,精明的小眼睛在暮色里闪着光:“咋?你也知道怕了?那姓陈的女的,还有王扒皮…二狗子,你这次可捅了马蜂窝了!” 他吐了个烟圈,话锋一转,“不过,哥哥看你顺眼。想咋办?”
“俺…俺想自保。” 我佝偻着背,眼神却刻意透出一点属于“刘二狗”不该有的狠劲儿,“王头克扣俺们工钱,虚报人头吃空饷,连…连钢筋水泥都敢偷工减料换回扣!这些事儿,要是…要是能抓住点实在的‘把柄’…”
猴子抽烟的动作猛地一顿,小眼睛瞪圆了,警惕地西下张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惊骇:“我操!二狗子你…你想干嘛?扳倒王扒皮?!你他妈疯了吧?!他背后…”
“俺不想扳倒谁!” 我立刻打断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恐惧和“口不择言”的懊悔,“俺就想…万一…万一他要整死俺,俺手里好歹有点东西…能…能让他顾忌点…或者…或者换条活路…” 我刻意将动机说得卑微而自私,符合一个被逼急了的底层民工的心态。
猴子盯着我看了足足十几秒,烟都快烧到手指了才猛地甩掉。他狠狠搓了把脸,眼神里挣扎、恐惧,最终被一丝冒险的贪婪和对我那点“义气”压过:“…妈的!算老子欠你的!王扒皮那点烂账,做的是绝!核心的东西都在他和他那个狗腿子会计‘钱串子’手里攥着,轻易不露。不过…” 他凑到我耳边,带着一股劣质烟味的热气,“钱串子那王八蛋,有个毛病,贪杯!一喝多就管不住他那张破嘴!而且,他好像…好像怕王扒皮卸磨杀驴,偷偷留了一手!”
第二计: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我并未催促猴子,只是将省下的半包烟和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塞给他,一切尽在不言中。猴子心领神会。
同时,我自己也利用一切可能的“合法”机会。借着“事故英雄”的名头,加上刻意表现的“老实肯干”,我偶尔会被安排去项目部帮点杂活,搬个资料,送个文件。每一次,我都将“博闻强记”催动到极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次,在项目部走廊,我“无意”中听到材料科的人抱怨:“…王扒皮报上来的这批钢筋标号,跟仓库实际入库的对不上啊,差了一截!妈的,这孙子胆子也太肥了!” 另一个人赶紧压低声音:“嘘!小声点!张总那边…睁只眼闭只眼,听说叶家那边催进度催得紧,只要楼不倒…谁管这些?回头让王扒皮把账面‘抹平’就行…”
又一次,在财务室外,隔着没关严的门缝,听见钱串子那尖细的声音对着电话谄媚:“…王哥您放心,上个月‘多’出来那十二个人的工钱,还有材料‘差价’,都按老规矩,转到您小舅子那建材公司账上了,票据都做得天衣无缝…对对,账本?嘿,您放一百个心!那真家伙就锁在我家保险柜里,钥匙就一把,贴身藏着!复印件?复印件在工地更衣室我那破柜子最底下,用旧报纸包着呢,谁能想到?…嗨,这不是…这不是留个后手嘛,万一…嘿嘿,王哥您懂…”
每一次“偶然”的听闻,每一个关键的词句——“标号不符”、“抹平账面”、“多出来的人头”、“材料差价”、“真账本”、“保险柜”、“复印件”、“更衣室破柜子”、“旧报纸”…都如同散落的珠玑,被我那经历过无数朝堂倾轧的大脑瞬间捕捉、串联、分析、印证!王扒皮的罪证链条,在我心中己逐渐清晰!
第三计:暗度陈仓,釜底抽薪。关键,就在那本“真家伙”的藏匿地点,以及钱串子自留的“后手”复印件!
机会,终于被猴子等到了!
三天后的深夜,猴子像道影子般溜进我那用木板隔开的“床位”,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压抑不住的兴奋。他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吓人,一把将我拽到角落。
“成了!二狗子!” 他声音激动得发颤,呼出的气都带着酒味,“今晚老子豁出去了,请钱串子那孙子去外面喝‘花酒’!那孙子几杯猫尿下肚,就他妈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抱着小姐吹牛逼,说王扒皮如何如何信任他,连‘棺材本’都交给他保管!”
我的心猛地提起:“‘棺材本’?账本?”
“对!就是那要命的黑账真本!” 猴子用力点头,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钱串子那傻逼,喝高了还从裤兜里掏出个拴在钥匙扣上的小铜钥匙显摆!说那是他家保险柜的钥匙!真账本就锁在那里面!保险柜就藏在他家…藏在他家…”
他喘了口气,凑到我耳边,用气声吐出两个字:“床底下!用他妈装冬腌菜的破坛子盖着!”
“他还说,”猴子脸上露出鄙夷又得意的笑,“说王扒皮不是东西,所以他留了个心眼。工地上,他那个破更衣柜里,最底下那层,垫柜脚的旧报纸里,包着一份他偷偷复印的‘精华版’!专记最要命的那几笔!包括吃叶家项目回扣的黑账!他说这叫…叫啥来着?哦对!‘双保险’!妈的,这孙子!”
床底下的腌菜坛子!更衣柜垫脚的旧报纸!双保险!
猴子带来的信息,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火炬,瞬间照亮了通往王扒皮咽喉的最后路径!
我胸腔里沉寂己久的火焰轰然腾起,眼中寒芒一闪而逝。我用力拍了拍猴子的肩膀,一切感激和决绝都在这一拍之中。
“猴哥,大恩不言谢!这情分,俺刘二狗记一辈子!”
猴子咧嘴一笑,带着酒后的豪气,又有一丝后怕的清醒:“行了,废话少说!接下来咋办?那真本在钱串子家里,可不好弄!工地上那份复印件…”
我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如同蛰伏的猛兽盯紧了猎物最后的巢穴。
“等!等一个…王扒皮和钱串子,都‘不在家’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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